天宜帝點了點頭,心中思量,他已然獲知,北遼四王子死於戰場之後,昭臨王宮的行事已有所變化,耶律洪疇的二王子和三王子明爭暗鬥激烈,對禹周十分有利。從這一點來看,此次來和談的是三王子,既不應讓他得到太有利的條件,又不會無功而返,兩個繼承人選繼續勢均力敵地爭鬥個幾年,就無暇在邊境興兵作亂了。
靜王言談間的意思,也顯然是讓北遼不至於鬧饑荒過不下去,而又盡量緩慢地恢復元氣,無力再興兵進犯禹周。
他不由看了皇長子一眼,靜王每次進宮,說話不多,但總能幫助他厘清頭緒,乃至做出明確的決斷。
天宜帝想讓洛湮華再多提一些具體意見,靜王卻只是說道:“兒臣職不在此,所知也是有限,不敢多議國事。四皇弟在兵部日久,五皇弟也進了戶部,想來都更有見地。兒臣有幾名屬下近年來在北遼,對那邊各方面情況都知道不少,他們正在整理匯總,不日就能提供給通政司作為參考,或許能對李大人有所幫助。
和談自然需要準備充分,但是自己不宜多言,還是由憑淵過幾日詳細上一道條陳,效果更佳。想到這裡,他不禁淺淺微笑了一下。
第八十一章 各逞心機
除了和談條件,耶律世保和完顏潮分別帶了本國高手來尋釁,也是一件必須應對的要事。天宜帝對夷金到處宣揚比武求親的作為與用意相當慍怒,等於逼著他要麽將丹陽公主和番,要麽許配給禹周某個不明底細的習武之人。
須知容妃早已求過恩典,未來由她親自做主為女兒在本國貴介子弟中擇選婚配,如此嫁人後也能時時進宮相見,長享團聚之樂。
天宜帝膝下只有這麽一個女兒,雖然有時覺得活潑鬧騰了些,隨口教訓幾句,心裡還是很疼寵的。但是作為天子不能言而無信,那時寧王在紫宸殿上對夷金使者所說的話,自己還點頭讚許過,在場百官與各國使節都是親眼目睹。如今不能失信於天下,也唯有允可比武,只是委屈了雪凝。
寧王早已為了此事入宮請過罪,對當初出言不夠謹慎自責不已,又再三請纓,定要辦得周全,讓膽敢挑釁的遼金武人刹羽而歸,禹周的聲名不損分毫,更不能因此誤了皇妹的終身。
天宜帝了解洛憑淵的武功和能力,也知道以他與洛雪凝的情意,只怕比誰都著急,必定會全力以赴。但靖羽衛雖然半年來有了些起色,要同時對付品武堂與金鐵司,怎麽看都勝算有限。說到在武林中的影響力,還需著落在洛湮華身上,要他出手相助。
只是連日來靜王那邊不見動靜,似乎並沒將這件事列入考慮,再看寧王進進出出,都是在加意給靖羽衛分派任務,就知道必定是礙於面子以及舊怨,不好開口向皇長子求助。
天宜帝從中考慮,過去靖羽衛與琅環幾番聯手,兩邊下屬配合得都還順利,但為首的寧王與靜王卻是一直疙疙瘩瘩,需要自己居間促成才肯合作。這次仍然少不得親自向靜王提起。
“兒臣也聽聞了比武求親之事,如今遼金都打著恃武逼迫的主意,戰場上勝不了,就想憑著搜羅的手下扳回一城。皇妹是我朝唯一的公主,倘若在這種情況下被外夷求了去,朝廷顏面何存?即使父皇不開口,兒臣盡些力也屬份內。不過這其中……”洛湮華並不推脫,但神色間有一絲為難,想了想才道:“兒臣可邀些名門正派中的年輕俊彥前來參與,作為應援,只是比武乃是五皇弟主持,我不好貿然插手請人過來,不知父皇可否代為知會一聲,以免他見到府中進出的武林俠士多了,生出誤會。”
“可以。”天宜帝當即應允,暗想果然不出意料,“憑淵年紀輕,有時難免氣盛幾分,你隻管去辦,朕自會叮囑於他。”
他心裡對洛湮華的思慮周到頗為滿意,武功是一方面,如果禹周一方參與比武的盡是些歪瓜裂棗,落在天下人眼中也沒有面子,最好是都如封景儀般一看就出身名門,又有幾分人才。而且,這不失為一次收攏武林門派之心的機會。
念及此處,他的語氣又溫和了兩分:“你從中籌劃需要多少銀兩,都邀了誰來,回頭可報與朕知,過幾日朕還要明發詔諭,凡是赴京參與比武的禹周子弟,朝廷會擇優留用,酌情收入靖羽衛或者授予其他武職,以示嘉勉。”
一應準備其實早已在進行了,不過皇帝要出銀子,好像也用不著客氣,畢竟從一開始,通過琅環將武林人才招攬為己用就是這位父皇最感興趣的目的之一。只是有時候,用意表現得還真是明顯。洛湮華垂下眼簾,淡淡說道:“兒臣遵旨。”
面聖結束後,靜王出了主殿,就被引到西暖閣,這已經成了慣例。每一次,都是吳庸親自托著一隻玉盞走進宮室,夕陽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不過也有一兩次,當月的解藥送到時天色已經黑了。
與皇帝有關的事,每一處細節都有深意,吳庸來得早或者晚,杯子裡盛的是酒還是水。
有時候洛湮華會想,在天宜帝的心目中,大概將來某一天,呈給自己的會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白水,或者稍微仁慈一點,一杯能直接致命的毒酒,作為最後的歸宿。原因或許是認為已經不再有利用價值,或是皇帝感到身體不濟了,又許是僅僅心血來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