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跟在鳳隨身後走進玉香樓氣派的大門,前方就是一座精巧的庭院,雖然時節已是深秋,但院中依然花木繁茂。綠蔭叢中有假山涼亭,亭外掛著精巧的燈籠,燈光點綴得也頗具匠心,將整座庭院都籠罩在了溫柔的氣氛之中。
穿過庭院,前方便是玉香樓的主樓了。
小廝將客人送到這裡,又有穿紅著綠的標致的小娘子迎了出來,嬌滴滴的問好,引著客人們進入樓中。
司空覺得大開眼界,他發現玉香樓與他之前預想的不大一樣,這裡準確的說,更像是適合男人們來消遣的高級俱樂部。有好酒好茶好吃食,也有各種娛樂設施,歌舞就不用說了,竟然還有專門演皮影戲的小廳。
司空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皮影戲,心裡好奇的不行。但他也知道他們並不是跑到這裡來消遣的,只能按捺著自己的好奇心,偷偷的多瞟兩眼解解饞。
鳳隨偶一回頭,險些笑出聲來。
他注意到陳原禮、徐嚴等人或許是跟在自己身邊什麽都見識過了,故而進了這等燈紅酒綠的場所也依然一派坦然。反而司空露出了幾分局促的孩子氣。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不見他偷看,反而沒完沒了的偷看皮影戲。
鳳隨想起他曾讓人打聽過司空的身世,聽說這小子從小是長在廟裡的,這樣說來,市井間那些小孩子喜歡的把戲雜耍,他小的時候大概都沒見過吧。
鳳隨心想,也怪可憐的。
以後要是有機會,倒是可以帶他出來開開眼,畢竟現在也算是自己人了——他完全沒想到司空都這麽大的人了,是不是還對哄孩子的把戲感興趣。
樓內待客的小娘子將他們迎到樓上的單間裡。
又有眉清目秀的小廝將茶水果品送上來,見他們沒有別的吩咐,這才規規矩矩退出去,守在單間的門外。
這裡是二樓,窗戶一推開,外面正對著玉香樓的大廳,此刻半圓形的大廳中也已坐滿了客人。
大廳圍繞著圓形舞台而建,舞台上鋪著華麗的地毯,旁邊立著琴台,旁邊還燃著一爐香。硬是在這富貴的人間煙火裡營造出了幾分安然的意境。
整個二樓都是圍繞著舞台而建的,像司空前世見過的那種歌劇院的包廂。只不過所有單間的窗戶都是向外推開的,這就很有效的隔開了來自鄰居們的打量,也避免了熟人碰面不得不寒暄的尷尬。
有幾個單間還把簾子放下來一半兒,這也有效的隔絕了來自對面單間裡的窺視。
司空來回打量,對玉香樓的裝修裝飾大加讚歎。看來,不管是哪一行,要想做出頭,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片刻之後,一位中年女子走上台,在琴台前盤膝坐下。
這女子一身素衣,鬢邊發絲都有些花白了,但身姿依然窈窕。她垂眸靜坐,片刻後抬起雙手開始撥弄琴弦。
大廳中嗡嗡嚶嚶的說話聲慢慢的安靜下來。
司空靠在窗邊,覺得自己不像是來逛花樓的,像是來參加文藝匯演的——這樣的演出,一點兒也沒有什麽浪蕩的感覺,完全就是在陶冶情操。
嗯,靈魂都要升華了。
琴師彈奏了兩首司空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就下台去了。
大廳中又重新響起了嗡嗡的說笑聲。
司空居高臨下,可以清楚的觀察整座大廳。見大家都是興致勃勃的樣子,就猜測之前的演奏大約只是開胃小菜的級別。
鳳隨將他們叫到身邊,悄悄給他們下命令,“等下溫娘子上台演奏,或許是一首曲子,或許兩首,不會再多了。然後,這裡的客人都會散開,各自去別的房間找樂子。這個時候,就是最好的機會。”
大家都在樓裡亂走,他們混在裡頭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各處看看,”鳳隨說:“也可以找人套套話,但一定要小心。不管什麽消息,也沒有你們的安全來的重要。”
司空和陳原禮等人都點頭。
這時,大廳裡重新安靜下來。
琵琶聲響起,溫娘子出場了。
溫娘子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面容清麗,身姿窈窕。一頭烏鴉鴉的長發向上梳起,挽成別致的高髻。她身著月白色長裙,外罩黛青色褙子,一身素淨的裝扮越發襯得她氣質脫俗。
她面上也並無脂粉痕跡,只在耳畔垂著兩粒玉珠。
此刻,舞台上琴台已經撤下,小廝換了一把椅子上來。溫娘子手中抱著琵琶,也不大留意廳中的賓客,仿佛偌大的廳堂,就只有她一個人似的。
司空也終於見識到了這時代的演奏家所受到的追捧和重視了。她只是坐在那裡,一絲眼風也沒有朝台下瞟去,但滿大廳的男人們卻都已經鴉雀無聲了。
片刻後,手起,琴弦撥動,琴聲如水波一般在大廳裡蕩開。
這是一首司空從未聽過的曲子。
曲調凝重,卻並不晦澀。聆聽時,仿佛能感覺到奏樂的人踏月而歸時隱隱的欣喜。她在賞景、賞月,自得於天地之間如斯美景此時此刻只有她一個觀眾。
司空從中聽出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意境。
這位溫娘子,大約也是一個品性孤傲之人。
一曲奏罷,溫娘子起身去了後台。
果然如鳳隨預料的那樣,隻演奏了一首曲子。
溫娘子退場之後,大廳中的客人們也紛紛起身,說說笑笑地走出了大廳,各自去找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