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主簿還要說話,被少卿大人攔住,非常直白地指了指大門,“你先出去。”
程主簿嘴唇動了動,擔憂地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少卿大人注視著司空,淡淡說道:“你這樣推三阻四,是不是也覺得這案子疑點重重?”
司空笑了笑說:“小的不認識大人,分內事自然不敢輕易拿出來說嘴。”
他沒有抬頭,就聽少卿大人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然後就聽當的一聲響,有什麽東西落在了桌面上。
司空下意識的抬頭,就見一面黑鐵牌放在了桌面上,方寸大小的腰牌,黑沉沉的不起眼,卻又散發出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司空看到朝上的一面刻著大理寺的字樣,便點點頭,裝出一個恭敬的樣子,“大人要問什麽?”
少卿收起腰牌,“你隻說你勘驗現場都看到了什麽。”
司空想了想,“那小的就從頭說吧。”
“昨夜是小的與捕班同事林有一起值夜,”司空想了想,“約莫亥時二刻,有人來報案,說甜水井胡同出了命案。”
少卿點點頭,表示這一條他已經知道了。
“報案人是昌平街劉記米糧鋪的劉掌櫃。他說當天酉時剛過,他家裡就收到了一封信。是他女兒托人送來的。”司空說到這裡,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劉家和出事的黎家之間的姻親關系,“劉掌櫃膝下一兒一女,長女小劉氏嫁到了甜水井胡同的黎家。”
少卿微微頜首。
“黎家是開豬肉鋪的,小劉氏嫁的就是黎家的少東家黎有福。黎有福的父親早逝,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親。”
司空看了看大模大樣坐在上座的少卿,暗歎一句人比人氣死人!明明兩人年歲相當,人家就能坐著,他只能站著。
腦子裡開了一下小差,司空很快又把跑遠的思緒拽了回來,“劉掌櫃酉時接到信,是小劉氏央求家裡做粗活的婆子給送來的。信上說黎有福要逼死她了,求父母以後多多照看她的兩個女兒。”
少卿挑眉,“小劉氏識字?”
“是。”司空答道:“劉家是做生意的,小劉氏從小幫著他父親看帳本,能讀會寫,也會算帳。”
少卿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劉掌櫃夫妻倆也知道女兒女婿時常發生矛盾,小劉氏也經常回家告狀,但黎有福這人性子急,平時還好,脾氣上來了就控制不住自己。”
司空說到這裡,暗暗唾棄了一下自己的措辭。
屁的矛盾喲,那就是家暴。但衙門不管呐,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至於鄰居,甚至小劉氏的娘家,也不好總是插手黎家的事情。
司空心裡就有點兒堵。
但這種事,別說是這會兒了,就是以後,到了現代社會,號稱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時代,也一樣不好處理。
陌生人打人,警察會管。但做老婆的被丈夫打了,警察通常卻只會和稀泥,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
其實打人就是打人,哪條法律也沒有規定拿到結婚證了,就能合法打人。這道理誰都懂,但很多人還是會打著“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旗號袖手旁觀。
司空定定神,繼續說道:“夫妻倆擔憂女兒,打算轉天過去看看。這話被小劉氏的弟弟聽見了。他不放心姐姐,就趁著父母睡下,跑去了甜水井胡同,結果到了黎家一看,黎有福一身酒氣,正呼呼大睡,家裡桌子椅子都亂成一團,顯見是發生過一番打鬥的。黎章氏也已經睡下了,但小劉氏卻不見了。小劉氏的弟弟叫醒了黎有福,裡裡外外找了一圈,在後院的水井裡發現了小劉氏的屍首。”
“小劉氏溺水而死。”司空強調了一下,“報案人是劉掌櫃,狀告黎有福殺妻。”
“這些我都知道。”少卿的聲音波瀾不興,“你隻說你勘驗現場時,都見了什麽,又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
司空就知道,這位少卿大人心裡清楚著呢,尋常那些場面話,怕是對付不過去了。
“甜水井胡同就在昌平街的後頭,左鄰右舍的院子格局相似,都是前後兩進的小院子。”司空垂著頭,眼中透出一抹思索的神色,“前院住著黎有福和小劉氏,黎章氏平時帶著兩個孫女住在後院。身邊還有一個服侍她多年的婆子。”
“我和林大哥到黎家的時候,院門外已經圍了不少鄰居,但有小劉氏的弟弟攔著,倒是都沒進去。前院小兩口住的屋裡有打鬥痕跡,小劉氏的針線筐都被扔在院子裡了。廚房裡的東西也扔得亂七八糟的。不過,”司空抬起頭望著少卿,“小劉氏的屍首是從後院的水井裡撈起來的。”
少卿一下就明白了司空想要表達的意思,“前後院都有水井,小劉氏卻跑去後院投井?”
司空點點頭,“前院的水井就在廚房後面,如果小劉氏氣急之下想尋死,應該直奔離得最近的水井才是。”
“或許,是想尋死之前再看看孩子?”
司空搖搖頭,“小的問過黎家的婆子,說幾天前黎章氏犯了頭疾,小劉氏就把兩個女兒帶回前院住著了。出事的時候,兩個孩子都睡了,並沒有聽到外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