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各司其職,也就夠了。
鳳隨很快就覺得沒什麽話可說了,那些知軍府裡有多忙,又都在忙些什麽的話題,他其實並不想講給司空聽。
他心裡真正想說的,是自己的愧疚與懊惱。他曾經說過要好好保護他,可他卻將司空放進了危險的處境裡,也許就差那麽一點點,他的司空就要沒了。
他無法將這種恐懼喧之於口,理智上他也知道司空是一個戰士,在一次行動當中,他有自己的崗位,有自己需要去完成的任務。
但這些天以來,他只要一閉上眼睛,看到的就是渾身是血,陷入昏迷中的司空,仿佛他再眨一下眼,這個人胸膛上那種微弱的起伏就會停止了。
他飽受這種恐懼的折磨。
鳳隨把臉埋進了司空的頸窩裡,司空想側過頭蹭一蹭他,可是脖子剛一扭,就扯到了肩膀的傷口,疼得他立刻發起抖來。
鳳隨一下緊張起來,一邊喊門口的人去找郎中,一邊手足無措地想拉開他的衣襟看一看他肩膀上的傷口,結果衣襟剛拉開,就被衝進來的李騫沒好氣的給轟出去了。
司空,“……”
司空有些想笑,看著他師父站在床邊一副護犢子的架勢,再看看鳳隨緊張兮兮的樣子,他就覺得,能活過來,可真好啊。
更好的消息就是,那天被司空分組行動的幾個人都平安無事,其中有兩個受了輕傷,還有一個在逃竄的時候崴了腳,現在也正被李騫按著臥床休息,還派了周圍的人盯著他不許下床。
這小子躺不住,每天都苦兮兮的。但身邊的人卻都嘻嘻哈哈的看他的熱鬧。
他們的行動屬於協助軍方完成任務,除了李騫有所表示,鳳隨也替他們申請了賞金。因此這些天一院子的人都挺高興的。
司空很快睡了過去。
李騫小心翼翼地幫他掖了掖被角,手指從司空肩膀上拂過的時候停了一下,他怎麽感覺這一塊布料有些潮濕?
水灑了?!
果然,鳳隨這種毛手毛腳的家夥照顧起人來就是不靠譜!李騫忿忿的想,下次再來,讓他坐在門口就好了!
鳳隨回到知軍府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色都不一樣了。
鳳錦從一摞一摞的文件裡抬起頭,有些稀奇的看著他,“不是去看望傷員?怎麽好像撿了銀子似的?”
鳳錦比鳳隨年長四歲,兩人眉眼相似,只是鳳錦的五官輪廓更深一些。因為常年在軍中的緣故,他身上殺伐氣也更重。
如果說鳳隨的外表看上去還有一絲未經琢磨的意氣,在鳳錦的臉上就只剩下了時光淬煉之後,如寶劍藏鋒一般的沉穩。
他的英俊原本是帶著棱角的,但這份兒從容的氣度卻柔化了他神情中刀鋒一般銳利的氣息,隻留下了為將者不可撼動的威嚴。
這個戰場上殺伐決斷的青年將領,只有在面對自己的親人時,才會流露出性格裡溫和的一面。
鳳隨在書案對面坐下,伸手替他整理桌面上有些凌亂的文件,臉上卻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傷員醒了。”
這是解釋?
鳳錦挑了挑眉,“就是炸開東城門的那個小兵?不是說不行了?”
鳳隨的臉沉了一下,不高興的嗔視他的兄長,“什麽就不行了,別瞎說啊。司空只是失血過多,補一補就好了!”
鳳錦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態度裡的異樣,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司空?”
他從記憶裡翻出了這個名字,“給屠老圖紙的那個年輕人?”
鳳隨有些驕傲的點點頭,“就是他。”
鳳錦上下打量他,神情若有所思,“是個能人。”
鳳隨想辯解兩句,他家司空可不止是個能人。但他剛要開口,馬上就想到了之前在燕州的時候,就因為話太多,惹的他老娘生疑——這還是後來,他從貫節那裡聽說梧桐苑的老嬤嬤特意找了其他人打聽司空,這才反應過來的。
事後他把貫節狠狠敲打了一頓。明明是他的書童,卻被他娘套走了一堆話,這點兒膽子以後怎麽做他的親信?
貫節就差痛哭流涕了。但罵歸罵,鳳隨其實也沒有把握以後他娘要是繼續審問貫節,這小子還能不能替他守住秘密。
鳳錦見他一臉古怪的收住了話頭,就說:“不放心的話,就請老張過去看看,需要什麽藥材,讓老張去我的私庫裡取。”
老張原是太原府一帶的名醫,最擅外科。後來被鳳雲鶴請到軍中坐鎮。如今北地軍營裡的軍醫有一大半兒都是他帶出來的學生。他與鳳錦投緣,但凡有大的軍事行動,他都會親自跟隨。
鳳隨聽到這話,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搖搖頭,“暫時還用不到,謝謝大哥。”
鳳錦打趣他說:“幾年沒見,嘴巴都變甜了。以前為了你自己的事,也沒見你跟我這麽客氣的。”
鳳隨嘿嘿一笑,暗暗琢磨明天要找給司空治傷的郎中,問一問司空都需要什麽補品。郎中說他失血過多,恐怕會傷了元氣,的確是需要好好補一補的。
再說司空一醒來,郎中就給他送信,這份人情也要記住的。
大概是他笑得太傻,惹得鳳錦又多看了他兩眼。總覺得前幾天還陰沉得隨時要爆炸的人,出去一趟就變得……春暖花開了,委實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