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問他,“你被關了多久?”
虞道野垂眸,淡淡說道:“關到去給阿盈收屍的那一天。”
司空一下站了起來。
這不對。
如果虞道野始終被關著,那給李持盈傳話說什麽“來日方長”的人又是誰?!
如果虞道野自己都不肯屈服,他又怎麽會勸說李持盈低頭?!
這一瞬間,司空有些辨不清了,腦子有些糊塗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面前的這個男人。但是,就在這一團混沌當中,他分明又能感受到虞道野心中的那一抹悲愴與無奈。
虞道野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他又說起了宋蕤,“宋叔會帶著李家的那些仆人去找你。看在他曾經幫過你母親的份兒上,你替我好好照顧他。”
司空,“……”
司空有些茫然的站了起來,“就……這些?”
他總覺得虞道野應該再說點兒什麽,哪怕是替自己辯白也好,說點兒他與李持盈的舊事來試圖觸動他也好……
就是不應該就此打住。
虞道野靜靜的看著他,目光中有極明亮的光彩閃過,“阿琛,我這一生,困於女人之手,窩窩囊囊,什麽事兒也沒做成。想保住的東西,一樣都沒有保住……”
司空聽到這裡,心裡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我一直覺得我的人生失敗透頂,”虞道野微微一笑,“不過看見你,我就覺得什麽都值得了。因為我有這世上,最了不起的兒子……你的心性品格,沒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完完全全符合了我和你母親的期望……甚至更好。”
司空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裡卻酸酸的,難過得要命。
“想做什麽,就去做吧。該我做的事,拖了這麽久……我也要去做了。”
司空下意識的問他,“你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虞道野微微一笑,眼神裡漾起脈脈溫情,“其實我說的話,你不要太當真。因為我並沒有什麽非說不可的話。我來這裡,不過就是想看看你。”
這是虞道野最後對司空說的一句話。
司空就那麽看著虞道野走出了鳳雲鶴的書房,穿過空空蕩蕩的前院,一直走出了大門。
他心裡亂糟糟的,總覺得虞道野好像要做什麽,可他又不確定他是不是該上去攔著他。攔住了,他又該說什麽呢?
對了,他一直好奇宋蕤為什麽會在青羽衛大院的門口認出他,他們明明沒有見過面……
這麽多的疑問,他什麽都沒來得及問呢。
鳳雲鶴走過去,將一隻手掌按在了司空的肩膀上。
司空回過頭,有些茫然的看看他,又把頭轉了回去。
前院空空蕩蕩的,虞道野已經出去了。
鳳雲鶴在這一刻,隻覺得面前的青年不是什麽聰明的不像話的研究武器的高手,就是一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在司空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一時也想不出什麽來安慰這孩子,隻好又拍了拍。
轉天門房那裡就有一個叫宋蕤的人送上名帖,想見一見司空。
消息報到司空面前時候,司空正跟鳳隨一起研究行軍趕路的時候,士兵們背在背後的雙肩包,怎麽能讓這種背包裝更多的東西,還不會在顛簸中從肩上滑下來。
聽見宋蕤來訪,司空愣了一下,才說把人請到他自己的房間去。
鳳隨也知道了虞道野之前來訪的事,心裡明白宋蕤這麽一來,很可能又要提起司空父母當年的舊事。
他對司空說:“有事讓人來喊我……阿保也行。”
阿保除了陪著寶珠玩,其余的時間都在司空身邊呆著,大約是因為在這個陌生的院子裡,只有司空是個熟面孔吧。
司空不忙的時候也教他認字,不過這小子總是呆呆的,司空也不確定他教的這些東西阿保有沒有聽明白,隻好同樣的功課,每天翻來覆去地講。
偶爾司空也會使喚阿保去跑腿,這小子話雖然不多,但一看見他,鳳隨也知道是司空有事要喊幫手了。
司空點點頭。
這個時候,他其實有些慶幸自己就住在鳳隨的身邊,這樣的距離本身就會帶給他一種安全感——他想見的人,觸手可及。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第213章 宋蕤
宋蕤這個人,說起來司空是見過一面的。
去年元夜之後,他跟鳳隨求情,帶著兄弟到青羽衛大營去把謝六郎給接了回來。那個時候,宋蕤人在馬車裡,但是探頭看見司空,不知怎麽就愣神了。
司空其實一直好奇他為什麽會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畢竟他的長相還不至於與父母相像到讓人一看就認出來的地步。
司空懷著這樣的疑惑,在自己的房間裡接待了宋蕤。
去年見面的印象已經非常模糊了,司空印象中的宋蕤只是一個面目模糊、留著山羊胡子的乾瘦老頭子。
如今一見,宋蕤還真就是這個樣子,只是離得近了,又正好是白天,光線正是明亮的時候,所以司空能把他的五官看的更清楚。
宋蕤人長得乾乾瘦瘦,但精神卻極好。灰白色的頭髮胡子都打理的一絲不亂,從頭到腳顯露出一種老派紳士的儒雅,是個非常有風度的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