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原禮一下就懵了。
這……這不是太華嗎?!
他曾是趙玉的親信,也曾做過永平公主的二管家。但他真正的身份只有一個,那就是廣平王趙懋的心腹。
陳原禮的一顆心沉下沉,卻又生出一種“原來如此”的了然。
他一路上都在想,為什麽石文龍這樣的土匪,會莫名其妙的盯上官府的車隊。從常理上推斷,他們不是應該盡量避免引起官府的注意嗎?
如果他們也是廣平王的麾下,這就說得通了。
失去了興元府的封地,成為了喪家之犬,無論是想要安穩度過後半生,還是妄圖卷土重來,他們都需要銀子。
之前的幫派和火神教在西京一帶興風作浪,所圖的,無非也是銀錢。
陳原禮這個時候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廣平王曾派人與耶律乙辛的屬下接觸。
如果廣平王真的勾結上了耶律乙辛……
如果耶律乙辛也想在這件事上插一腳,或者乾脆想要劫走這筆錢以作私用……
那事情可就越來越複雜了。
陳原禮低著頭,姿態有些瑟縮。
石文龍以為他是犯了事心虛,生怕被什麽人認出來,倒也沒在意。
太華更是不會對石文龍身後的小嘍囉多加注意,視線淡淡一瞟便收了回來,昂首挺胸地率先走進了客房。
房門闔上,陳原禮連忙帶著小刀跑下樓,一路上都在思索要怎麽將這個新的消息傳遞給鳳隨。
太華會出現在這裡,意味著他絕對不會是隻身一人跑來邊境。
這道理就好比在家裡看見了一隻蟑螂,那實際情況很可能已經非常糟糕了,或許在主人不知道的角落裡,已經繁衍出了一大窩。
白溝驛館,凌晨時分。
鳳隨和張世良也接到了前方斥候傳回的消息,前往涿州的道路被河流衝毀。毀壞的地段綿延數裡,且路面上出現了很多爛泥塘,人馬經過都頗為艱難,更別提負重的馬車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張世良大感頭疼。
車隊已經整裝待發,而最近的駐軍駐扎在涿州,他們的車隊在白溝鎮停留時間太長並不那麽安全。
走是必須要走的。
但如今這情況,要如何走呢?
鳳隨知道的更多一些,就在昨天凌晨,有人在河流的上遊炸毀山體,掉落的碎石泥土堵塞河道,改變了河流的流向。這樣的大費周折,不過是為了讓他們改走另外的一條路:從白溝穿過易州東部的荒原,前往涿州或燕州。
而且,這些人有火藥。
雖然還不知道這些人的底細,鳳隨已然警惕了起來。
他的視線掃過身後的一眾兄弟,默默盤算這個時間,跟隨鳳家的援軍一起連夜出發的白潛和司空,應該已經趕到目的地了吧?
破曉時分,急行的隊伍終於放慢了速度。
在他們的前方,成片的黑松林影影綽綽地出現在了薄薄的霧氣中。穿過這片黑松林,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一片被當地百姓稱為白鹿峽的山谷。
白鹿峽兩側是高達數十米的山峰,中間是一片頗為開闊的谷地,早年間曾有河流從這裡經過,到如今,谷底和山崖的兩岸仍然殘留著河水衝刷的痕跡,卻又因為年深日久的風吹日曬,呈現出斑駁的風化痕跡。
數年前,還有不少來往南北的行商會選擇走這條大路,穿過易州,來往燕州與白溝之間。如今易州居民外遷,這條路也變得荒蕪了。
司空下馬,檢查了一下自己背負的弓弩和腰刀,然後跟周圍的人一起坐下來吃點兒東西,稍事休息。
整個過程中鴉雀無聲,連馬匹都戴著嚼子,靜悄悄地守在樹下。
一刻鍾之後,他們被分為三個小隊,沿著不同的路徑前往白鹿峽。
一路上,司空也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留神身旁的隊友。
這些人是一天之前趕到新城城外的,直到昨天入夜之後才潛入驛館與鳳隨接頭。
領頭的人是一位相貌俊美的青年,年紀要比鳳隨略小,眉眼之間卻帶著一股與他年齡不符的老成穩重。
他叫鳳勉,是鳳隨的三弟。
司空曾聽陳原禮給他科普過鳳家的家庭關系,據說虞國公鳳雲鶴共有四子。鳳隨和目前任左驍衛上將軍的長子鳳錦,同為鳳夫人所出。此外,國公府還有兩位庶子:鳳勉、鳳維。
據說鳳家的四位兄弟都是由鳳夫人撫養長大,如今都已投身軍中,彼此之間感情還不錯。
如果這些消息都是真的。司空心想,那這位鳳夫人當真是很會教養孩子。
鳳隨就不用說了,胸有丘壑,即使是在京城那樣的環境之中,他也是步步小心,處處周到。而這位三郎君,性格沉穩大氣,看他指揮手下的熟練與篤定,可知他並不是頭一次接手這種挑大梁的任務。
司空為自己的八卦念頭感到有些慚愧了。
他還在琢磨這幾個異母兄弟之間會不會爭權奪利的問題,而事實很可能是大家都忙著應對千變萬化的戰局,生死之間,大約沒誰會有那個閑心去想著窩裡鬥。
沒有男人會把家宅的方寸之地當成是自己的戰場。
尤其是將門之子,他們早早就經歷過廝殺與搏鬥,眼界、心胸都在戰場上得以淬煉,遠非京城那些富貴鄉裡意志軟弱的郎君們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