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呆了一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說的……是畫眼線的意思嗎?
他轉頭去看鳳隨,鳳隨的眉頭也皺著,但他顯然不是在琢磨凶手有什麽生活習性上的奇特嗜好,他想的是,既然凶手畫了眼線,相貌大約與平常也有些不同了。
如此一來,要想在生活裡辨認出這人,難度又增加了。
柳二郎說到這裡,整個人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各位大人是不知道呐,那位郎君怪得很,他就那麽直勾勾的盯著小人,小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術一般,一動都不敢動了!”
司空等人都聽得心驚,覺得這種情形,約莫是這人對柳二郎這目擊者也動了殺心。
柳二郎抹一把汗,“小人動不得,他也不動……正僵著,張管事就開了門,在後面喊小人,說小人的筐子落下兩個,讓小人回來取。”
諸人皆松了一口氣。
“小人連忙跑回去取了筐子,再出來,就見胡同裡靜悄悄的,這怪人不知去了哪裡了。”柳二郎說著又哭喪了臉,“俺滴娘,誰曉得他是殺了人呐……”
不管怎麽說,這總歸是第一個目擊者。
鳳隨還是從隔壁借來紙筆,按照柳二郎的描述親手繪製了一幅人像。只是,有那兩道很讓人出戲的誇張眼線,真想通過這雙眼睛來辨認出他日常的模樣,怕是有些困難。
後院被大理寺臨時征用,薛千山帶著人都留在了前院的店鋪裡。這個時候案情未明,衙門的人也沒有發話,他的人也不敢隨意離開。
薛千山在樓下轉悠了兩圈,自己慢條斯理地走上二樓。
二樓也空著,窗戶又關得嚴嚴實實的,不過數日沒有人來打理,空氣裡就多了一股灰塵的味道。
薛千山微微皺眉,伸手將兩面的窗戶都打開了。
前街的喧鬧氣息順著敞開的窗縫撲了進來,帶著令人欣喜的沉甸甸的煙火氣。只可惜身邊出了這樣的事情,換了是誰,也欣喜不起來。
薛千山慢慢走到朝向後院的窗邊站著,面無表情的向外張望。
他像一座精致的塑像,渾身上下的線條利落又冰冷。他站在這虛浮又喧鬧的背景之上,卻與這充滿了煙塵氣的熱鬧格格不入。
薛長青在樓梯口站了站,見薛千山微微側頭看了過來,才加快腳步走了過來,輕聲說道:“他們打發人從隔壁借了紙筆。”
薛千山微微頜首。
薛長青抬眸,目光掃過他精雕細琢一般的側顏,垂下頭不敢再看。
薛千山的目光越過前方堂屋的屋頂,落在後院裡來回走動的幾個衙役身上,嘴角微微一挑,“總歸是我們運氣不好。”
薛長青不敢應聲,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也不知這位證人都看到了什麽。”
薛千山的唇角微微一挑,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看到什麽又有什麽用呢?那證人自己又不會畫,經了他的口,再過旁人的手,怕是要岔出十裡地去了。”
薛長青也覺得好笑,但想想這畢竟是嚴肅的事,又將笑容掩了下去,“郎君說的是。”
第81章 銀鬃玉版
司空看到鳳隨畫好的人物肖像,也生出了與薛千山一樣的想法:這,這,這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正常人類好吧?
鬥篷、面巾、兩道飛起的眼線……
這任誰看了,也只會覺得是某個戲台上出來表演雜劇的藝人,搞不好還以為這是一出《鶯鶯傳》呢。
司空歎了口氣,覺得這位殺手實在是個聰明人。他隻給自己描畫了兩道誇張的眼線,這效果簡直比戴了面具還要厲害。
鳳隨要比他的下屬更樂觀一些,安慰他們說:“以前只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現在至少知道是個年輕男人,高個子,年齡麽,應該也不會太大……也不算一無所獲了。”
議論一番凶手的特征,話題又轉到了馬秀山的身上。
馬秀山的死因與門房這位姓劉的護院一模一樣,凶手是同一個人,這一點確認無疑。而一個人的習慣,包括他下手的習慣、用力的習慣,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
司空試著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可是一想到這樣的動作是用來結束一個人的生命的,他心裡就有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仿佛只是這樣的一個動作,就勾起了他深藏於心底的某一個血腥的畫面。
司空不願意回憶。但實際上他心裡是非常清楚的,他也曾這樣殺過人。他完全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陳原禮從他身後走過,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司空轉頭看他,卻見他微微垂著眼眸,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司空便覺得,這一刻的陳原禮,應該也是想到了同樣的事。
陳原禮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頭也不抬的說了句,“往前看吧。”
司空點點頭。
陳原禮又說:“我們並沒有濫殺無辜。”
司空垂眸一笑,“我懂的。原禮哥。”
鳳隨就在一旁,聽了這幾句沒頭沒腦的對話,心裡也明白過來。但身邊都是自己的屬下,不好對他們單獨說些軟和的安慰話,就想著將這話題岔過去才好。
他問司空,“你們倆自己商量,誰留下來收拾這裡的爛攤子,剩下一個跟我去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