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包廂裡似乎是一群讀書人,借著酒勁兒,正談論科舉的事。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青年人的聲音開始慷慨激昂的朗誦一篇描寫北地戰爭的文章。
小魚聽了一耳朵,覺得這寫文章的人文筆還是不錯的,就是寫的太空泛了。什麽國朝將士威武,上下一心什麽的……感覺像是頌聖的馬屁文章。
他們對門的包廂裡也有一夥兒人大呼小叫的行酒令。聽著像是走鏢的人,說的都是回去的時候要不要他們自己也販點兒貨物之類的話題,又說邊城馬匹管制太嚴了,車隊裡有生病的馬,萬一治不好,要到哪裡疏通關系買上兩匹……
小魚又聽聽身後,他們的包廂裡倒是靜悄悄的,聽不出在說什麽。
進去的人,小魚是認識的,是司空的上官,大理寺少卿鳳隨。鳳隨是鳳家的人,如今這燕州,就是鳳家的地界。聽驛館裡的雜役們閑聊,說鳳家的大郎君這會兒正在城外扎營,好像要跟遼人那邊打起來了。
鳳隨跑到這裡來說的事,恐怕也跟打仗有關吧。
小魚有些緊張。聽不見他們說話,心裡反而更忐忑,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一顆心都揪起來了。
小魚到底也不知道他們在包廂裡都說了些什麽,只知道鳳隨很快就走了。然後司空就跟著他們回到了驛館,當天晚上也沒再回去。
又過了兩天,小魚去廚房裡想給他家大人點一份兒湯羹,忽然發現前幾天幫著他送飯的那個小廝不見了,換成了一個相貌有些木訥的中年婦人。
小魚跟廚房的管事閑聊時隨口問了一句,那管事卻說之前的小廝辭了工,回老家去了。
小魚愣了一下,他記得那個小廝第一次幫他送東西的時候,兩個人聊天,那小廝還說自己家裡都沒人了,要不是在驛館找到一份打雜的活兒,這個冬天怕是就要凍餓而死了。
小魚嘴唇動了動,卻識趣的沒有再追問。
他在這件事上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想起李騫剛一住進驛館,這個小廝就出現了……
小魚的心跳不由得急促了起來。他想,莫不是有什麽人盯上了他家先生?!
那……司空會跑過來說什麽要住過來,還說要陪他一起去順州,難道是因為知道了什麽別人不知道的消息?!
小魚膽戰心驚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恐怕是想多了。
小廝在驛館裡做事,他要盯著的,恐怕不是他家先生,只是因為他家先生與朝廷的人同路而行才會被盯上吧。
一定是這樣。
張世良這樣的朝廷官員才有被人盯上的價值啊,他家先生和戲班子的那些人,完全屬於收到牽連的一批人。
小魚琢磨了一路,決定還是把他的發現跟他家先生說一聲。
第171章 李大家
小魚還沒跑回他們的小院,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樂聲。
有人在彈奏琵琶,卻不是他聽過的任何一支曲子。
小魚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他從這陌生的曲調裡聽出了兵戈之氣。
雖然曲子彈奏得斷斷續續,還時不時停下來將某一部分來回推敲,但隱藏在曲調裡的那種殺氣,卻讓小魚心動神搖。
這一定是司空在練習。
小魚可以肯定。
因為迄今為止,在近距離接觸過的人當中,他只有在司空的身上感受過這樣逼迫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殺意。
小魚抹一把汗,心裡直嘀咕,哎喲,媽呀,這是什麽邪門的曲子喲,從來沒聽過。
哪有曲子一彈起來就好像上了戰場一樣……還是在戰場上走投無路、舉頭一望四面八方全都是敵人的那種又悲壯又沉痛的末路之感。
司空這小子果然邪門。
國公府。
鳳隨和鳳雲鶴在書房裡密談,也不知父子倆談些什麽,連鳳雲鶴的副將都被打發到書房門口去站崗。
閆氏在院外來回走了兩圈,停下來往裡看,還是靜悄悄的。書房的門依然緊緊闔著,守在台階下的依然是鳳雲鶴那兩個棺材臉的副將。
閆氏歎了口氣。
書房重地,即便是她,也不可能不請自入。倒不是鳳雲鶴不夠信任她,而是她要給後院的姬妾們做個表率,讓她們知道國公府裡的有些規矩,是誰都不能破的。
閆氏開始盤算等下見了鳳隨,要怎麽若無其事的問起司空這麽個人。
兩天過去了,劉嬤嬤竟然告訴她,說司空始終沒有回來,房間裡的行李都不見了。閆氏就有些心虛起來,暗想難道是鳳隨發現了她對司空的關注,所以悄悄摸摸的把人給送走了?
閆氏覺得冤枉,還有一種不被信任的委屈。
司空並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兵,連鳳雲鶴回來都說鳳隨的這個手下很有才乾,還說涿州傳回的消息,說屠老帶著人新造的一批火槍就是這小子設計的,據說比以往的火槍都好用。
國公爺都關注的人,她,她能對人家做什麽呢?
她是那麽不顧大局的人嗎?!
院子裡傳來動靜,閆氏停住腳步,就見鳳隨皺著眉頭,心事重重的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看見閆氏在院門外,愣了一下,“娘?你這是……有事?”
印象裡他娘很少會跑到鳳雲鶴的書房這邊來。
閆氏連忙擠出一臉笑容,生怕讓他看出自己的滿心焦慮,“沒事,我就是順路過來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