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銅古盞, 裡面盛著五顏六色的湯汁,還有琉璃色的碗碟, 裝了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奇花異草。
只有湯汁是溫的,冒著熱氣,但嗅不出味道。
應向沂想到民間的傳說, 頗為警惕的看著這碗湯。
在他的印象裡, 地府裡出鏡最多的湯就是孟婆湯, 能叫人忘卻前塵舊夢, 重新投入輪回。
效果暫且不提, 影視作品中塑造的孟婆湯, 無一不是難喝的。
對於難吃的東西,應向沂敬謝不敏。
十殿閻羅都不太健談,宴席上沒人說話,十分安靜。
最終迫於無奈,作為老大哥的一殿例行公事般寒暄:“這是我們冥府的特色菜,味道還不錯。”
應向沂掃了眼桌上的東西,勉為其難地挑了看上去最正常的一道白色花朵,夾了一筷子。
一殿絮絮叨叨地介紹:“這是玉瓊花,開在十八層煉獄旁邊,由惡鬼厲鬼的愧疚之情催生,入口涼爽,似冰雪,回味甘。”
應向沂動作一頓,沒辦法吃下去了。
一殿思忖片刻,推薦道:“玉瓊花適合和彼岸花蕊一起食用,可以嘗到冰火兩重天的口感。”
盛情難卻,十殿閻羅殷切地看過來,注視著他,像極了過年時勸酒的架勢。
應向沂一臉麻木,夾起兩種花。
然而不等他放進嘴裡,筷子就被打掉了。
小蛇用尾巴卷起筷子,甩在桌上,耀武揚威地瞪著主位上的一殿。
世人皆知,冥界和魔界的食物難以下咽,不是通常意義上的難吃,而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怪異。
遲迢收到過冥界的邀請,但沒來過一次,也是今日才見識到怪異在哪裡。
應向沂暗暗在心裡松了口氣,裝模作樣地撈起小蛇,捏了捏它的尾巴尖:“又胡鬧了,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收拾是不可能收拾的,獎勵倒可以。
應向沂偷偷衝小蛇眨眨眼,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他是故意做給閻羅們看的,省的這群人怪罪他家小蛇。
冥府十殿不是瞎子,將他們的交流盡收眼底,心情複雜。
一殿對上遲迢意味深長的目光,一時間有些委屈,這妖尊是個混不吝,六界中無人不忌憚,他怎麽敢怪罪。
看出應向沂沒胃口,一殿隻命人再上了一雙筷子,沒繼續催他品嘗。
氣氛再次陷入死寂,應向沂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諸位找我過來,想必有什麽事,直說吧。”
敞開了說,要殺要剮,要打要怎麽著,都盡管來,也省得虛與委蛇,浪費彼此的時間。
十殿閻羅面面相覷,一殿慢條斯理地開口:“的確有一事,不知閣下是否還記得昭南城的歡喜棺?”
遲迢目光一凜。
他從昭南城離開時,遇到了一殿和六殿,兩人帶著百人抬棺的隊伍,不知要去做什麽。
難不成此事與小娘子有關?
說起來,他還不知道小娘子的名姓,只知道他姓應。
雖然很嫌棄應白這個名字,但能和小娘子同姓,大大降低了遲迢的不滿。
應向沂一臉懵逼:“什麽?”
他從昭南城離開的時候,並沒有聽說過什麽歡喜棺,唯一的印象,還停留在上次誤入冥界彼岸花海。
當時一殿折花為筆,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提到過什麽歡喜棺。
他傻眼了,十殿閻羅也傻眼了:“閣下不知道歡喜棺?昭南城召喚我們之人不是你?”
七月半,鬼門大開。
他們受到召喚,插手人間之事,用百副棺材,保下了九十九道亡魂,使得她們沒有灰飛煙滅。
應向沂一頭霧水:“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此話一出,其他閻羅都炸開了鍋,表情難看,唯獨一殿神色凝重,目光在應向沂和他懷裡的小蛇上打量。
片刻後,一殿止住其他人的議論:“是我等弄錯了,閣下既已來到了我冥府,不若也看一下這百鬼合棺的喜事。”
話音剛落,他便命人撤去宴席,面前空出一大片場地,無數烏木棺材緩緩浮現。
經過這些日子的將養,棺材上的喜字已經從紅色變成了褐色,透著沉重的氣息。
“歡喜棺脫胎於陰婚,強行牽緣,能夠創造羈絆,將兩人的命數相連,令亡者活下來。”
“若是成婚之人都是亡者,則需以彼岸花為引,設下囚困法陣,將亡魂禁錮在特定的地方。”
昭南城的九十九道冤魂都是亡者,無法用普通的辦法存活,只能借由彼岸花施展改命之術。
“歡喜棺需放置七日,超過七日後再合棺,屆時法術將正式生效。”
一殿一抬手,棺材的蓋子都掀了起來。
無數身穿嫁衣的女子漂浮在半空中,她們手裡牽著紅綢,每兩人組成一對,像極了拜堂成親。
嫁衣的樣式十分眼熟,正是昭南城嫁衣鬼穿過的,應向沂看過無數次,不能再熟悉了。
心中的猜想成了真,這些冤魂就是他曾悔恨至極,未救下來的女子們。
“你剛才說,成了歡喜棺,便能活下來,是嗎?”應向沂目送著一對又一對的鬼魂飄向彼岸花海,心情激蕩,“她們真的不會灰飛煙滅了嗎?”
直到現在,一殿才露出丁點笑意:“是的,我冥界十殿閻羅出手,沒人能讓她們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