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迢松了口氣,仰著腦袋貼了貼他的臉頰。
他突然有種扳回一城的感覺。
某人在夢裡惹他生氣,現實生活中不還是要哄他,他們誰也不虧。
一人一蛇絲毫沒有初至陌生之地的擔憂,黏黏糊糊的嬉鬧著。
微風吹過,花叢中悄無聲息地讓出一條路,一直延伸到遠處,與頭頂的河流融合在一起。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在指引,告訴應向沂踏上這條路。
途徑花叢,越來越多的淡霧色人形漂浮在半空之中,有的是單個的,有的成雙結對。
應向沂攏住了手腕上的小蛇,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刻意避免和那些人影產生接觸。
民間有傳聞,人死之後魂升於天,魄降於地。
應向沂沒辦法不去聯想,這些白色人影的真實身份。
走了一會兒,天上的河流落到了面前,河流上無故出現了許多無人撐載的小舟,停留在岸邊,等白色人影上去了,就緩緩遠去。
從擁擠變得蕭條,等到四周空無一人,應向沂才抱著小蛇抬步向前。
一葉小舟從遠處飄來,停靠在岸邊,比方才的都要豪華,船身大了一倍不說,還多了一位持槳的老者。
“冥君等候已久,客人請隨我來。”
老者佝僂著背,頭上戴著鬥笠,遮住了面容。
應向沂安撫了一下驟然纏緊的小蛇,上了船:“老人家,怎麽稱呼您?”
老者手一抖,船槳磕在船上,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他深深地躬下身,囁嚅道:“您折煞我了。”
應向沂皺皺眉頭:“您太客氣了。”
老者搖搖頭,沒有答話,走到船頭,嫻熟地撐船遠去。
他和之前出現的男人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活氣,但又與方才登上船隻的遊魂不同。
相比之下,他不像魂,更像是人。
應向沂不敢松懈,在船艙門口坐下,似有若無地打量著周遭。
小蛇和他的動作同步,也在打量著旁邊,翹著腦袋,成了精一般。
志怪傳說中有很多關於精怪的故事,應向沂似笑非笑:“條條,爸爸把你養大,你準備怎麽報答我?”
遲迢:“?”
報答?
“書上都說了,妖知恩圖報,會化成人形來報恩。”
應向沂試圖想象小蛇化成人的樣子,沒有一點思路。
他的小蛇自然該有一副最好的樣貌,想象中的容顏都不夠驚豔,配不上小蛇。
他接觸過的白蛇,只有夢中的變態。
平心而論,那次突破境界,替他擋下雷劫的蛇十分漂亮,比他見過的任何生物都要好看。
如果條條長成那樣子……
應向沂呼吸一窒,脫口而出:“你願意以身相許嗎?”
話一出口,應向沂就後悔了。
他剛剛產生了一種很可怕的想法:如果夢裡的人能像條條這麽粘他,這麽乖,不風流浪蕩,在一起也沒什麽不好的。
小蛇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他。
同樣的銀白鱗片,恍惚之間,他竟然覺得條條像那條淫蛇的縮小版。
應向沂連忙搖頭,暗暗在心裡罵自己荒唐。
遲迢不以為意,提起這茬就有些氣。
按著人間的規矩,他們是剛拜堂成親的新夫婦,應當是感情最深濃的時候,可他的小娘子卻沒有認出他來。
非但沒有認出來,還調戲其他蛇。
唯一能安慰遲迢的,就是被調戲的其他蛇也是他。
小蛇張開嘴,軟軟地咬了咬應向沂的手腕。
他的牙齒剛長出來一點,不鋒利,咬人微微有些刺癢,不似前兩天了,咬半天都見不著紅印。
應向沂任由它動作,有意挑開話題:“小白眼狼,白養你了,不願意就算了,還要發脾氣咬人,再長大些,不得一口把我吞了?”
遲迢瞪大了眼睛,通透的眼珠子純淨無暇,藏著一絲憤怒,仿佛在說「你怎麽可以這樣想」。
他捧在手裡怕掉了,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小娘子,哪裡舍得傷害。
就是剛剛下嘴的時候,他也收著力氣,怕將脆弱的人類小娘子咬痛。
發現自己沒被認出來的時候,遲迢覺得氣惱,發現小娘子和無影有牽扯後,他隻覺得心裡不爽。
聽到白眼狼的時候,遲迢隻感覺到難言的酸苦和憤怒。
小蛇松開尾巴,行動敏捷地滑下了應向沂的手腕,爬遠了些。
“條條,我和你開玩笑的,生氣了?”
遲迢蔫頭耷腦地團成一團,不願意看他驚詫慌張的眼神。
他現在還不想原諒,怕看了會心軟。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乖乖,我錯了,要不你還是咬我吧,別氣壞了自己。”
應向沂悔不當初,不明白自己今日是抽了哪門子的瘋,先說了荒唐的以身相許,後來又說出那等傷人的話。
他家小蛇崽通人性,乖軟聽話,對著他乖乖攤開了肚皮。
是他強行要養人家,現下又嫌棄,如果他是小蛇,也會生氣的。
應向沂伸出手,想抱小蛇,小家夥快速爬走,執拗的和他保持著距離。
“乖乖,你怎麽罰我都行,別不理我。”
撐槳的老者回頭看了一眼,神色無奈,暗暗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