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向沂看著曾和自己一起擺地攤,送給自己書的老人家,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
書精說自己被老頭騙了,封印了力量,想來就是這位老人家的手筆。
印象中的老人家穿得破破爛爛,和眼前長須白髯,仙風道骨的人大相徑庭。
老人家和男人是朋友,兩個人許久未見,在茅草屋的院子裡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場酒。
兩人的酒量都很好,喝了半天不見醉意。
男人眉宇間帶著些許愁緒,他抬手一揮,結界便將茅草屋整個罩了起來。
老人家晃了晃酒杯:“我近些年遊遍大河山川,還去了天外之地,那裡沒有六界之分,但人也會追求功名利祿,不乏借酒澆愁者。”
他舉杯敬了敬男人:“世人多煩憂,怎地一時未見,你也染了愁緒?”
“我……”男人盯著酒杯中的倒影,喃喃自語,“近來總會迷茫無措,想不明白一些問題,七情六欲究竟是什麽呢?喜歡與愛又是什麽?”
老人家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你生來無心無情,不會困囿於七情六欲,是誰令你產生了這種疑問?”
男人沒說話,微微蹙起眉頭。
結界不是透明的,類似於水膜,能夠看到模糊的影子。在茅草屋外,一條生著角的小龍趴在結界上,在結界上映出一道憨態可掬的影子。
老人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饒有興致道:“小白龍,我記得是最得你寵愛的一隻靈物。”
神明誕生伊始,世間還沒有六界之分,在漫長的歲月裡,他創造出了各種不同的靈物陪伴自己。
他在妖界挑選了四個合眼緣的種族,仿照他們造出了四個小家夥。
男人眉眼間化開融融的春意:“嗯。”
老人家心下了然:“既然迷茫,就去尋找答案吧,想知道七情六欲是什麽,只要試一試就清楚了。”
男人放下酒杯,指尖一彈,一股溫柔的力量將偷聽的小白龍包裹起來,送到了遠處。
平淡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歎息,散在風中:“我沒有七情六欲,試不了。”
老人家喝幹了杯子裡的酒,一拍桌子,眯著眼,臉上浮出一點紅意,慫恿道:“試不了,就多看看,看看別人的七情六欲,看看別人的恩怨情仇,看的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男人深受啟發,送走朋友之後,立馬著手創造了書精。
他站在神樹下,掌心的書散發著強大的力量:“我將一半的力量都注入了這本書中,必要的時候,你可以用它看到未來。剩下的力量和這本書,我都留給你,由你安排,以後天上天就交給你了。”
神樹驚慌失措:“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在騙我對不對?”
男人面色平和,溫聲道:“我要離開天上天了。”
躲在遠處的三個小家夥驚呼出聲,滿臉慌亂,愣愣地看著男人。
男人掃了它們一眼,無奈地搖搖頭:“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你們要守好天上天,守好這世間。”
神樹語帶哭腔,樹枝搖曳,落了一地的花:“大人,不要離開好不好,有什麽事情,我們可以幫你去做的……”
男人抬起頭,看到樹杈上沒藏好的小龍尾巴,眼底蘊著笑意:“不,這是我對一個人的允諾。”
既然準許了小家夥喜歡他,他就必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要舍棄擁有的一切力量,放棄身份,放棄面容與姓名,去找尋內心真正的意願。
神明最終還是離開了天上天。
應向沂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天上天的入口,每走一步,身上的力量就散出一些,飄蕩在天上天中。
小白龍從樹上跳下來,跑著去追他:“大人,大人……”
男人腳步微頓,轉過身,目光裡帶著寵溺與溫柔,一如他給與準許承諾的時候。
小白龍滿臉不舍:“大人別走,別走好不好?”
男人思索了兩秒,指尖微動,紅線便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小白龍的角上,隱入其中:“這是留給你的紀念,它會陪著你,直到我回來。”
在男人即將踏出天上天的時候,一道柔和的白光從小白龍身上飄出來,悄無聲息的鑽進了他的身體中。
畫面定格在男人身後,小白龍閉著眼睛,蜷縮成一團,滿臉冷汗。
淚珠從眼尾溢出,小白龍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卻執拗:“我也要陪著大人,保護大人……”
應向沂猛然驚醒。
天還沒亮,屋子裡還是黑漆漆的。
他坐在床榻上,捂著丹田的位置,心臟跳的又快又急,久久無法從夢境中最後的一個畫面中抽身。
驚懼,恐慌,心疼……無數的感情湧入心中,應向沂抹了把臉,一手的冰涼。
他無聲地流淚,連嗓音都是喑啞的:“迢迢,小白,小白……”
丹田裡的妖珠發起燙來,幾乎要將他全身的血液灼燒蒸乾。
然後妖珠騰空飛起,又緩緩落下,說了一個「是」。
萬籟俱寂,一切重歸其位。
不是應向沂繼承了神君的力量,而是神君把力量還給了應向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