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電流順著導管刺激著一切活躍的神經,江榛聽著陳序的聲音,忽然發覺眼前一片白霧有了驅散的跡象。
像懸浮踩空的人漫無目的走了很久,終於能窺探一點真實。
江榛看到了陳宥。
第一次看到陳宥的長相,他恍惚地意識到, 這不是初次認識, 是好久不見。
“醫生, 我不想打針。”小小一隻的杜嘉年嘟囔著臉, 看著他手中的注射器,抗拒地縮了縮脖子。
陳宥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忍,但余光掃過牆上的監控,只能咬咬牙對他伸出手:“沒事,不疼,很快就好了。”
杜嘉年半推半就看著他擼起自己袖子,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蓮藕一樣的白皙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不出意外應該是杜冰尤打的。
陳宥手指輕輕一顫,小心翼翼給他擦完跌打酒和藥,又用繃帶纏好,才將注射器緩緩推進他的身體。
杜嘉年輕顫著身體,打完針後就因為副作用睡了過去。
一個處理完,接下來是另一個,陳宥沉默著更換了手裡的藥劑,對小江榛伸出手:“過來吧。”
江榛回憶這些畫面的時候是第一視角,看到對方手裡的針管,他本能地抗拒。
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動了。
小江榛沒有像杜嘉年一樣恐懼害怕,而是很平靜地走過去擼起袖子。
他一條胳膊上全都是針孔和淤青,看得陳宥都愣了一下:“你恢復能力怎麽這麽差?”
小江榛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我剛做完手術沒多久吧。”
彼時的江榛五歲了,距離四歲墜崖已經過去一年,他因為墜落摔傷的身體剛養好,也是第一次,接受了跟江絡成的全身換血的治療手術。
陳宥「啪」的一下吧注射器扔掉,鐵著臉往外走:“剛做完手術的孩子就要我注射這些?他們瘋了嗎?”
小江榛沒有攔著他,但在對方離開後,卻悄悄跟了上去。
他聽到了陳宥和杜冰尤許憶霜的對峙。
杜冰尤直接讓人敲斷了陳宥的腿:“我勸你老實點,不該你管的不要管,你以為你現在是在幹什麽?做自己的研究?陳宥,你有沒有認清現在的狀況和自己的處境?”
陳宥跪在地上,腦袋上疼得全都是汗:“杜冰尤,你還是個人嗎?”
“這話你可不要問我。”杜冰尤笑了,“當初同意跟我合作的是你自己,現在後悔了,早幹什麽呢?”
許憶霜也冷眼看著他:“你最好確保江榛身上不會出現意外。”
她根本不在乎他們之間的利益糾紛,也不在乎杜嘉年怎麽樣,只要江榛能按照計劃分化成一個廢物就夠了。
杜冰尤附和道:“是啊陳宥,你知道你現在在給誰辦事吧?如果江榛身上出現意外,結果可不僅僅是你的小命不保,整個陳家都有可能被拖累下水啊!”
這話五歲的江榛可能聽不懂,但二十八歲的江榛非常清楚。
杜冰尤口中的人,應該就是老皇帝。
想要讓他不能完成分化的不僅是許憶霜,還有老皇帝,所以他們的行動才會這麽順利。
至於老皇帝害他的目的……這一點江榛不需要探究了解,奧裡珂多和封一燃自然會解決,他只需要找到事情的真相帶回去就好了。
他看著陳宥被拖著離開,看著自己跟杜嘉年一次又一次接受了這種治療,也看到了很多老皇帝留下的蛛絲馬跡,現在抽身離開把這些告訴皇帝他們事情就能結束了。
但江榛沒立即醒來。
過去的事情還沒完全想起來,就這麽草草了之也太虧了。
他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可有些事一旦開個頭,必然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陳宥沒有第二個選擇,陳家的命運架在腦袋上,不得不遵從杜冰尤的指示。
他一次又一次把不知名的藥物推進兩個孩子的身體,嘴上還不忘道著歉,可惜罪惡感並沒有因此減輕,理智和情感的糾葛讓他精神幾度恍惚。
恍惚到有一次給江榛檢測身體數據,忘記事先打麻醉了。
無數根探測器扎進皮肉,陳宥機械性操作完一切離開,壓根沒發現床上躺著的男孩眼皮輕輕抬了起來。
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中布滿血絲,江榛微微張口,因為忍痛被硬生生咬爛的舌尖就往外冒血。
他吐了口血沫,坐起來開始研究身上那些複雜的儀器。
第一次接觸這些的六歲兒童當然不可能輕松解決,小孩摸索了半天,也僅僅只是把腰腹上的一個微型攝像頭拆了出來,血流了不少,浸透他整個上衣。
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江榛的動作微微一頓,立馬躺平。
等到開門的動靜傳來,才裝作意外醒來的樣子,哼哼唧唧痛苦地□□。
陳宥立馬緊張地跑了過來,看到他身下一灘血,以為自己麻藥劑量和手法出了錯,趕忙給他補了一針,重新將儀器連接好。
江榛松口氣,隨著麻藥的藥勁兒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有驚無險,逃過一劫。
自這次以後,陳宥的操作和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這種錯誤也變得越來越常見。
在五六歲的孩子看來是難得的機會,現在回想起來,江榛卻有些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