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還是隨手把甩在身後的草帽頂在頭上。
飛魚在清河上方盤桓,難免有魚撞到人,人就會打個趔趄,但大家都只會以為是沒踩穩。只要帶上難啃的草帽,從上向下衝的飛魚就會不由自主避開。
一人一貓爬到附近山坡上。抬頭仰望,恰逢青龍盤旋而至,凶悍的爪子一把抓破雲層,翻卷騰飛,與他們對視之後。
那條龍似是認出前些日子把它揍得很慘的老友。
哪怕現在的老友小小隻。
哀傷的龍臉逐漸逼近他們,噴出來灼熱滾燙的氣體,燒掉幾棵枯木,好在最近雨勢頗大,並未形成山火。
碩大的眼睛圓睜,發出逼人的光芒。
它嚎叫著“嚶”了一聲,直接把山坡另外半邊削掉,山洪卷著沙泥而下,即將爆發一場泥石流,此半邊,徒留抱著一隻貓的鍾意站在崖邊。
龍眼眨吧眨吧,似是又準備蓄一波新的淚出來。
金華貓:“這……”來不及哄,一大滴落下來,就可能會淹死他們一凡人一凡貓身軀。
它見識過鍾大夫一臉淡定地給妖開藥方,如今也來不及。
劍拔弩張的氣氛裡,貓妖聽見青年的聲音清晰悅耳,宛如雨打芭蕉,草木都會為之肅立。
“不要哭,哭就是在對這世界認輸。”鍾意振振有詞,之前它所熟悉的那綿軟消失不見,語氣懾人,鏗鏘有力。
傘被吹落,風吹拂亮出他光潔的額頭,五官朗朗,明豔動人。
第5章
清河之上,暴雨如注。
“張屠夫,你披了雨披,怎又還帶草帽?不累贅?”鎮上修電器的光棍李老漢問。
“嗨!鍾醫生讓我帶上!”張屠夫吼了一嗓子,將旁人遞過來的麻袋扔在“碉堡”上。
“鍾醫生?寵物醫生?你怎還找獸醫看病呢?哈!”李老漢覺得好笑。
張屠夫瞪了李老漢一眼。他一臉橫肉,嚴肅起來凶神惡煞,李老漢頓時噤聲。一陣雨砸下來,老漢像被不知名的東西撞了一下腰。
“哎喲”一聲。
“別嫌礙事!戴上草帽,就不會摔跤了!”張屠夫把摔倒不知道多少回的李老漢拽起來,給他不由分說扣上一頂帽子。
他不知道鍾大夫的叮囑是什麽原理,隻發現這模樣單純的年輕人真的有些意思。如此戴了一陣帽子後,動作竟然會輕便許多。他大為感激!
李老漢屁股摔得太疼,一開始將信將疑,又迫於張屠夫施加的壓力,沒把帽子摘掉。
沒幾分鍾……
帽子的威力一傳十十傳百,上百號人凡是出門有備而來的,都紛紛頂上。整條隊伍比之前效率提升不少,宛若佇立在河中的堅實人壩,毫不摔跤,乾勁十足。
“獸醫不行?”張屠夫瞟了眼黃燦燦的隊伍,剜了李老漢一眼。
“這獸醫真神!是懂什麽中醫學原理嗎?今天我摔得估計骨裂了,得空就去找他看看!”李老漢說。
張屠夫瞪他一眼,有的人就是不敬畏科學,跟之前那對生孩子貓的夫妻倆一樣,明明自己什麽也不懂,偏要覺得人有病,欺負人家年輕單純麽。
如天氣預報說,雨勢不降反增。張屠夫眯眼看到前方河流衝破一處小小的“堤壩”,心想派人過去加固,正要開口時,一道耀眼至極的閃電轟然劃至。
瞬間爆破的巨響足以震破耳膜,眾人轉身看去,附近一處山坡半邊倒塌,樹木泥石頃刻而下,原本的草坡如紙片被揉碎,驚天的隆隆聲裡只見飛沙走石。
“快跑!泥石流!”
張屠夫心裡咯噔一聲,果斷拋下岸防工事,觀察地形,跟著百來號人奔向溝谷的更高地帶。
雖然那山坡極小,不會造成太大危害,但他悲哀地想:此次天公不幫忙,清平河守不住,鎮子凶多吉少。
喧嘩稍息,他扭頭看向那片壞他們工事的山坡,忽然看到一柄藍色傘隨風滾落。眯了眯眼,他覺得好生眼熟!
這是……鍾醫生的傘?!
要他回家,他竟然沒走?他偏偏去那山坡上做什麽?
早不巧晚不巧,遠不巧近不巧,他就在那山坡上遭了泥石流?
他只是個活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啊!對於很多同齡人來說,還是個初涉社會的孩子啊!
想到那雙攝人心神的眼睛……直到方才……還是鮮活的一條生命啊?!
*
大好年紀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鍾意,著實站得有些腿軟。反正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他乾脆坐下,盤了個腿,坐在被巨龍削掉一半後,堪堪留住的崖邊泥地上。
跟那條龍臉對著臉。
頭頂正巧是一棵顫顫巍巍沒被衝走的老樹,貓妖瞪著眼睛,坐在樹丫上俯視他們一龍一人,有點搞不清楚這事態的走向。
猜過鍾大夫開藥方,也猜過他湊過去觀察龍的身體,還猜過小小的凡人高念白大人的法號,但他一樣都不做。
他……他現在要做什麽?
只見青年從隨手挎著的包裡掏出一塊床單那麽大的棉布片,不,就是床單,半是哆嗦地但很是堅持地伸到了巨龍碩大的眼邊。
“心裡的傷,就隨風散了吧。”薄唇微啟,剔透的眸像含了水光。
貓妖:??
“畢竟眼淚是自己的,只能為值得的妖而流。”他微眯眸,難過得像也遭遇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