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一時沒有了童太監發揮的余地, 他也不氣餒, 仍然帶幾分笑眯眯的神色候在一旁, 舒心地看著雲棠蹲在小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挑揀著碟子裡的肉羹吃幾口。
等雲棠完全沒有繼續吃東西的意思了,開始習慣性地舔舔嘴巴, 然後規規矩矩地坐下洗臉, 依舊是那個端食盒來的侍女把碗碟撤掉。
貓崽邊洗臉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瞄著內殿門口的方向——黎南洲還沒有回來。可雲棠分明覺得從自己醒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很久了。
可能是有陣風吹過,一道光影這時穿過內殿的絹窗斜斜地投進來,落在了貓崽身邊。
那是清平殿內室窗外的海棠樹影。雲棠余光瞥到了這晃來晃去的長條影子, 動作就不自覺頓了一下,然後非常自然地伸出小手將影子按住。樹影又投到了他爪子上。
雲棠不由地看向了殿外。
哪怕隔著絲絹, 外面依然顯得很明亮。貓崽恍然發覺今日的天氣似乎很好。秋日陽光金黃色的暖香正凶猛地穿透絹窗, 向著小貓撲面而來, 讓雲棠久違地重燃了一些出門奔跑玩樂的欲望。
雲棠終於反思起自己這幾日一直黏著黎南洲、只顧昏頭大睡的行徑。他突然感覺自己全身都要鏽住了。
小貓慢慢站起身,在他的雲紋小矮桌上伸了個徹底的懶腰。然後他沐浴著童太監驚喜欣慰的目光跳到了地上。
掌事太監一開始還不敢相信——他緊緊盯著這個狀態低迷了好幾天的小祖宗,他想雲棠前日還走幾步都要陛下費大氣力來哄,吃東西都是就著皇帝的手——但是祥瑞此刻確實是在速度越來越快地往外跑了。
老太監一輩子無兒無女,往上也沒有親長扶持,幾十年沒體悟過什麽叫年長者的慈愛心境。他對待屬下和宮人們都有他自己那套陰狠嚴苛的法門——畢竟他悲慘而漫長的一生也是這麽過來的。
可是就在此刻,他居然因為這麽平常的一幕體會到了一點類似於感動的情緒,就是那種:你看這個小家夥,他跑得多好啊!他可真棒耶!
可能童太監就像那種討人嫌的上司:不管屬下把工作完成得多嚴謹他都會吹毛求疵、苛刻求全。
可是看到家裡的小貓成功更換主糧了,他卻恨不得在社交圈裡大肆宣揚一遍。
童太監自然不可能自降身格跟手下宮侍們議論宣揚。但他已經想好了——等陛下待會兒上朝回來,他一定最先將此事上報:祥瑞今日精神頭好極了,都能自己跑出去玩了!
他就像一個最普通的老人那樣,慢慢跟著雲棠步出清平殿,遙遙站在殿門廊柱旁,溫和地看著小貓崽先去撲地上更清晰的樹影。
這個無聊的遊戲當然沒法吸引小貓太久。
雲棠很快停住了動作。他回頭望了望自己窩了兩日的宮殿,只見童太監和殿門外值守的宮侍都正看向他,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神中卻都含著非常一致的那種愉悅的笑意。
小貓在黎南洲懷裡窩藏的這兩天,黎南洲基本也沒怎麽離開過清平殿的范疇。
因而這座宮殿的侍人幾乎都見到了皇帝捧著小祥瑞來來回回的晃悠。他們親眼看過陛下彎著腰哄小貓自己到地上走,有的人還被暈頭暈腦的雲棠撞到過腳上。那種撞頭彩般的快樂先不論,心疼貓崽的情緒先不說——
至少頻繁看到了皇帝這樣近似凡人的一面後,這座宮殿的侍人都不由體味到了某種從未有過的放松和安心。
熟悉的電流聲這時又開始在雲棠腦袋裡滋滋作響,他有點疑惑地抬爪撓了撓耳尖。
殿門口畢竟沒什麽意思,雲棠不準備再蹲在這裡了。只是小貓此刻並不想跑開太遠,更沒有心情再去阮英環的宮殿裡探究,既然黎南洲不知要多久才回來,雲棠決定先去找一找小桃。
仔細想想,貓崽似乎也有一天多沒看到這姑娘了。
前面兩天好像還是小桃來清平殿送上他的膳食,從昨天起,進來的就是另外一個姑娘了。
一次兩次的倒也正常,畢竟小桃確實專職照顧雲棠不假,這麽久以來照料小貓的卻不止她一個宮人。而全天候陪伴雲棠的人也早就成了皇帝自己。
但固然小桃和貓崽接觸的時間沒有原來多了,連著一日多一面未見,卻也不大對頭。
雲棠邁開腳,慢慢悠悠地朝小桃住的地方走。他覺得小姑娘這麽長時間沒有露面,若是有別的事情也就罷了,他有點擔心她是生病了——而假若她真的生病了,恐怕她在這座皇宮裡並不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可是等貓崽來到小桃居住的屋室時,卻並沒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白日裡,這處侍女起居的宮舍顯得很空,每一間房室的門都拴上了——雲棠撥開通風的窗扉跳進小桃的房間,裡面依然過度整潔乾淨,跟貓崽上一次來時看到的並沒什麽不同。
雲棠沒想到小宮女竟然不在屋內,甚至房間裡的痕跡也不像小桃暫時離開一會兒的樣子。貓崽踞在人家的窗台上,心情比方才更急切了一些,他抬起前爪猶豫了一下,還是跳下窗台準備去別處找找。
小桃平日裡會活動的范圍還沒有小貓玩耍過的地方大呢——她從來不敢在超出自己直管宮殿的地域外遊走。
中正六殿的規矩實際上是整座梁宮中最嚴苛的,別看黎南洲這個主子的形象好像沒有阮太后那麽恐怖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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