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太監也緊接著快步迎向他,面上的神色顯得客氣極了。他那表現就好像雲棠平常不怎麽光顧這裡一樣,同時他口中還稱道:“祥瑞來了。”
在挽姑越發難掩驚慌的神情中,黎南洲也肅著眉目、滿面鄭重地從龍椅上起身,表示自己也才剛剛得知神獸到此。
他滿眼誠懇地對著坐在門口的小貓一攤手:“不知祥瑞親至,朕有失遠迎。只是——祥瑞今日為何而來,看起來又何故如此不悅啊?”
第37章
挽姑也是第一回 親眼見到雲棠。
在祥瑞剛進宮的那段時間, 臨華殿還曾動過旁的心思,也屢屢試圖遣人來接近小貓。為的不過是將天降祥瑞的光環借幾分到太后頭上。
雲棠素來是連黎南洲面子都不買的性格,又不像真正的小動物一樣會被食物吸引, 哪可能被臨華殿派來的宮人誘惑。
更何況臨華殿還曾試圖用強, 幾次三番想趁雲棠落單時抓捕他。
要不是黎南洲很快有所察覺,對小貓保護得更嚴密了,雲棠那時就可能被惹怒、跟臨華殿的細作打上一架。
或許這件事也是其中一個導火索,自雲棠進宮後沒多久, 黎南洲便開始全面收繳阮英環的勢力了。
行刺事件敗落以後,連挽姑都開始感覺到:自己在宮中的處境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仿佛整個臨華殿都慢慢被孤立起來, 她在宮中行走時漸漸覺得自己「又聾又瞎」。而習慣了高高在上的阮太后只會覺得日子更難過。
臨華殿早就顧不得爭奪什麽祥瑞了。隨著失勢的危機日益迫近, 太后娘娘跟國公大人的父女關系也開始重新變得熱絡,先前絕不許大姑娘嫁給皇帝的話,主子竟久不再提了。
在挽姑看來, 這其中的種種心酸實在一言難盡。隻說當下——
這場秋祭禮太后已籌備了很久, 她是絕不允許自己在這場典禮上墮一點威風的。而安王此次進宮以後便身體不適, 也算是趁了阮太后的意。
她本來就不愛親近這個孩子。見他病了,就隻吩咐他好生養著,也省了再費工夫嚴加看管他。
今日是挽姑心疼小王爺, 自作主張叫他去松散松散。誰也沒想到黎南越竟會跑到南苑門、還把清平殿的宮女傷了。
先頭挽姑說的那些都是瞎話:什麽太后氣怒責罰王爺, 什麽安王驚慌恐懼——
唯在這一件事上,母子倆的態度是如出一轍的:作為龍子鳳孫,安王便是真打殺了黎南洲的奴才又如何?
只是怕黎南洲借機生事而已。
先前挽姑告罪的時刻, 雖然嘴上自有說辭,可她心裡是並不氣虛的。
縱然身在其中, 也逐漸覺察出自己的主子恐怕大勢已去, 實際上侍女仍然不可避免地沉浸在過去——對少年皇帝無奈退讓, 而阮英環盛氣凌人、高高在上的印象裡。
直到她見帝王起身親迎,態度莊重地從堂下抱來一個小毛球。而那小毛球一本正經地蹲在陛下手臂上,靈秀嬌美,仙韻凜然,圓溜溜的眼睛靜靜地盯住自己。
挽姑突然開始從另一個角度覺出——小王爺這次做得確有幾分不妥之處。
若真如秦抒的說辭,王爺是傷到了祥瑞心愛的隨侍,小祥瑞可該是不高興的。這讓挽姑心中也多了幾分羞慚歉疚的意思,又一次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陛下,祥瑞,安王他……”挽姑張口,呐呐地說著什麽。
黎南洲的注意力卻沒再分給年長侍女。
皇帝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小崽:自他剛剛起了個頭之後,雲棠立刻開始拿腔作調的,又有幾分小毛球封禪大典從天而降時站在祭壇上的架勢了。
這讓黎南洲突然覺得——禮官他們其實是不必抓著這小東西排練的。
瞧瞧這副「吉祥瑞獸」的架勢,哪裡是等閑的人能教出來的。
再聯想到雲棠最近未卜先知般躲避禮官的行徑,分明是提前從宮人口中聽到了什麽,黎南洲也是後知後覺的想到:雲棠作為一隻小獸,是否也有點太聰明了。
之前竟沒人對此發出過疑惑,顯然童太監他們早都被這小家夥的可愛之處蒙蔽了眼睛,就連皇帝自己也很難清醒。
若不是今日臨時起意逗他一逗,黎南洲也不能恍然發覺:雲棠如今實在是極通人性。
甚至除了不能吐露人言,雲棠在有些事情上顯露的智慧連一部分人都未可及。
譬如在先前處理小桃的事情上。
如果這神獸真有什麽了不得的來歷,讓他能在短短數月間由一個隻知憨吃憨玩的幼崽成長到如今的地步,那麽……
有沒有可能,他當日所期的祥瑞化形,也未必都是幻影?
皇帝想抬手摸摸雲棠的頭,動勢乍起卻頓住了。他心裡一時有了許多橫七豎八的念頭,混亂複雜,難以言明。
其中有一條,是黎南洲總在想:若是小毛球真的化身為人,恐怕也是個不足膝高的小孩子。又怎麽可能是他當日錯看的那副成年男人的身形?
但無論如何,哪怕只是化作個幼兒,能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聽到他回應自己說的話,皇帝也能感覺到自己心底強烈的渴望和期冀——
他一定會保護好他的。
黎南洲輕輕在心中許了一句。
上首的帝王不再發話,隻垂眸看著祥瑞不知道在想什麽,秦抒便隻好代為發言,按自己的意思同挽姑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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