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當前也無暇去想那些了。
做好衝刺準備的小崽朝他直衝過來,可或許是小貓大人衝刺的道路實在太崎嶇——在到達男人面前時、雲棠揚起前爪很輕、或者根本沒碰到地拍了一下皇帝肘邊衣角的褶痕,而衝勢讓貓崽沒能停下,被折騰得皺起的床單又狠狠絆了雲棠一腳……
雲棠一腳踩在床沿上,然後收不住地滾了兩個跟頭,下一秒,貓崽撲通一下掉進床邊的小水盆裡,濺起一片水花。
黎南洲剛才見勢不好,追著想把小崽捉起來,卻也沒能攔住他。
這突發的變故讓男人臉色瞬間變了。黎南洲直起肩背,立刻探身過去想撈起這小活驢,可落水的雲棠已經腳下打滑地三撲騰兩撲騰從水盆中自己跳出來了。
驚慌失措的貓崽剛好跟皇帝接應的手臂錯開,他一整個撲到了男人的領口,前爪緊緊抓住黎南洲的袍服,本能地噗嚕嚕甩動起來,飛濺起的水珠讓黎南洲也不由閉上眼睛下意識往後躲。
而兩次接連的大動作甩水和小貓直接「兜」過來的水流瞬間將皇帝前襟全沾濕了。
黎南洲剛苦笑一下,伸手想把小壞蛋抓住,雲棠濕透了的小爪子就對著他側臉啪啪拍打了兩下。
男人艱難地抹了把臉上的水,睜開眼睛——初步手動甩乾自己的雲棠已經松開手爪從他身上跳離了。小東西此時縮在角落裡,脊背已弓了起來,濕透的軟毛一簇簇炸起,可憐的小尾巴倔強支棱著,一雙大眼睛睜得溜圓、朝皇帝哈氣低吼。
很顯然,剛剛那一番「貓失前蹄」既讓小崽感到丟面子,又叫雲棠第一時間遷怒於黎南洲。
這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常見於戀愛人群以及其他親密關系中備受嬌縱的那方。類似於如果發現街頭的冰淇淋攤今天沒有賣喜歡的口味那一定是男朋友的不好——
而小貓簡直就是這種心態的翹楚。
雲棠濕漉漉地縮到床腳,一雙清澈澄然的眼睛看起來更大了。他非常戒備又極其委屈地看著黎南洲。貓崽當然是要皇帝來哄他的,可他又不準許皇帝來哄。
這樣的表述聽起來非常矛盾。總之小貓在自己蜷縮著的方寸之地轉轉悠悠的,不許黎南洲伸過來的手碰到他——當然他也不跑——可要是男人有一點試圖強行抓住他的意思,雲棠就立刻擺出很凶的架勢出爪打人家的手。
貓崽濕透的小腳在那點可憐的、巴掌大點的地方來回踮著,可能是濕著不太舒服,雲棠轉悠時四隻腳丫總是猶猶豫豫地、慢半拍才落到床榻上。
偶爾小貓還忙裡偷閑給自己理理毛,但似乎他顧不太過來——毛球大半隻透粉的右耳都濕噠噠地翻過來、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貼著雲棠後腦杓。
黎南洲——
黎南洲當然相當吃這一套。
“乖乖,都是朕的錯。都是朕不好。”
反正寢閣裡也沒有旁人了,「罪大惡極」的皇帝索性不再顧忌風度儀態,整個人直接矮身半伏到床榻上。他手臂試探地慢慢伸過去——黎南洲不敢直接再去撈這小祖宗了,便隻用手指緩緩碰了碰貓崽雪白的小腳。
貓崽玲瓏小巧的腳爪幾乎能被男人的指腹蓋住大半。
被碰到後,雲棠的前爪先是不安地縮了一下,然後象征性地又給了黎南洲一下。
不過等他的腳爪再落下時,速度就慢得多了,最後小貓只是軟乎乎地踩在皇帝手指上。
皇帝一動也不敢動,小心翼翼地維系著自己手指上覆著的微弱力道。猶豫了一瞬後,他另外一隻空閑的手也悄悄渡過去,在小貓警惕地目光下摸了摸雲棠腿彎濕漉漉的毛毛。
貓崽又抖了抖,這次那黏在腦殼的薄耳朵終於跟後腦的細毛甩離了,此刻的安靜似乎鑄成了某種短暫的平衡,雲棠仍肉眼可見的不高興。
但是這一會兒,火氣慢慢熄滅了,小祖宗心裡的委屈倒比氣憤更多了。
小崽緩緩地蹲下來,像隻抱窩的老母雞一樣團在皇帝手上。
又過了一段時間,黎南洲才試探地輕聲開口:“咱們把身上擦乾好不好?”他動作輕柔地抽出一隻手來,牽著旁邊還乾燥的被子一角將小貓側身覆住:
“你現在的樣子可不能再感冒了,對不對?”皇帝把兩手都平攤開,人趴著伏在小貓面前,一動不動就這樣停住了。
等了半晌,雲棠終於動了。他先伸著腦袋在黎南洲的指腹咬了一口,咬出了個小小的牙印,然後直勾勾看著男人的反應——男人沒有任何反應。貓崽邁著小腳,這才慢慢挪回了皇帝手心中。
而雲棠此刻表現出一丁點乖巧就會在皇帝心裡引發出巨大的感動。
黎南洲壓根顧不得自己的濕透的衣衫,他一個人親力親為地將雲棠從上到下細心打理好,又極妥帖地將床褥被單全都換過,總算能將貓崽安置在新堆出來、溫暖乾燥的小窩中,然後他才終於能尋出空閑自己到間室換過一身衣服。
不過小貓對皇帝表現出的一丁點緩和其實並不說明他們之間完全沒事了。
等到黎南洲回來時,就看到本來被他放在被子窩窩裡的小崽又跳到了寢閣的窗台上,而雲棠那副氣勢洶洶的架勢就是在等著他回來看到這一幕。
皇帝並沒有真正把那窗子釘死,小貓如果想從這裡出去,其實他完全能做到自己開窗。但雲棠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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