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低低的草繩木梯、粗疏中帶著精美修飾的竹藤吊床, 大大小小藏在林間的樹屋, 一隻極大的有半人高如水車般的跑輪,甚至專門留出來的好些打磨平整的樹樁。至於衛今扶先前說到的隧道,雲棠也看見了——做得又窄且小, 蜿蜒綿長, 半埋在秋日乾燥脆蓬的樹葉中。
雲棠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小貓嘴也早不知不覺地張開了,傻乎乎地露出一點嫩粉的舌頭——貓崽就像是鄉巴佬進城一樣呆怔住了, 每一件他不曾見識過的大型造物都正深深吸引著他靈魂深處掩埋的本能。
他看到那些搖搖晃晃的木梯,就實在想上去攀爬;他盯著那被風吹動的吊床, 便又警惕又忍不住有點向往。還有跑輪、隧道……最勾引貓崽的是那些磨得圓平的樹樁——小貓爪子好像突然癢得不行, 很想要上去撓一撓。
衛今扶難得有點忐忑地低頭看向他心心念念的祥瑞。過去衛教宗一直覺得自己這處院落設計得很棒, 是所有小崽玩樂的天堂,他總覺得如果他能把小祥瑞帶回來看看,雲棠肯定也會喜歡這裡的。至少他的松間苑肯定比冰冷華麗的紫禁城要好得多。
只是自從那日見到雲棠另一番面目,意識到祥瑞到底是怎樣的不同凡響、「高貴脫俗」,衛教宗便沒有先時的自信了。
“祥瑞覺得我的松間苑怎麽樣?”衛教宗輕聲問道,他看看早已經掙脫開桎梏跳下去在跑輪中撒歡的紫妹,指著自己的愛寵對雲棠示意:“紫妹幼時便很喜歡在這裡跑動玩耍,祥瑞願意——賞光試一試嗎?”
雲棠直到聽見此間主人的問話,神智才慢慢回籠——衛今扶這說的是什麽話。他簡直太願意了。
甚至衛教宗才微微松開手,小毛球就如離弦的箭一般躥到地上,然後三兩下就連蹦帶跳地跑遠了。貓崽跑動的姿勢從來都沒有這麽歡快過——雲棠甚至在樹腳下幸福地猶豫了一瞬,才率先撲到樹樁上,整個小身體都團起來在橫切面上盡興地撓了個爽。
於是衛今扶很快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這仙人祥瑞的毛球化形弓著背撓了半天后,又不顧姿態地在樹樁上打滾,以一種可愛慵懶至極的姿態在散著淡淡木香味的橫切面蹭背蹭頭。
事實上雲棠在找樂子的時候是不會把周圍一切放在眼裡的,不管是做貓還是做人,甚至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雲棠的處世態度一直都有種隨心所欲的放縱——在身心都感到極為放松快樂的此刻,小貓大人根本不會去顧忌這是別人的院落、而周圍所有看到他的人又會怎麽想。
某種程度極為離譜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傾向讓貓崽已全身心地沉浸於這種「大型貓貓遊樂園」的快樂中。
他剛從天然「貓爪板」上讓自己四腳朝天好像死貓一樣慢慢滑下來,就一咕嚕翻身而起,躲過紫妹在衛今扶大驚失色的眼神中襲來的衝鋒,雲棠背著耳朵四腳加速,假裝逃命地飛奔起來,尾巴也炸成粗粗蓬蓬的一大把,以某種可以參賽的速度踩著木枝爬梯在松間苑相連的樹林間沿最短路線跑了一遭。
而這種小動物之間的追擊遊戲——實在太頂了!
雲棠簡直瞬間沉浸於這樣的速度與激情。
甚至貓崽和紫貂就好像擁有某種天然的默契,分明他們語言不通,似乎無法交流。
但是兩個小東西在玩耍中就好像商量好了一樣,誰也不知道那個契機是什麽:在雲棠從爬梯下來的那一瞬,追擊關系立刻改變了——紫妹轉過頭,同樣好似聞風喪膽一般掉頭拚命逃跑,而碰也沒被碰到的貓崽就緊緊追在後面,氣勢洶洶。
互相配合的捕獵遊戲會深深刺激到每一個肉食動物興奮的本能。
兩個小小的毛團一前一後鑽進蜿蜒的隧道裡,小小的腳先後把脆枯的葉子乾枝踩得滋啦作響。這兩個祖宗一個賽一個的仗義,他們大概全都沒有衛今扶才是此處主人翁的意識——紫妹和雲棠坦然地橫衝直撞,時不時在路過的刹那把衛今扶當作踏腳的東西踢或撞到,要麽就在飛躍的瞬間去蹬他的頭。
毛毛們在整個松間苑製造出劈裡啪啦的響動——鑒於這裡常年生活著紫妹,所有人都會對這樣的聲響習以為常——而帶他們進來的衛今扶在此期間就一直巴巴地晾在庭院中。
有種說不出的心酸漸漸彌漫開來,讓衛教宗一直委屈地守在空地裡,偶爾還要因意識到自己擋路礙事的事實給梁宮小祖宗和雲頂山霸王讓道。那種感覺就好像——你以為自己的紫貂是你接近貓咪的優勢,結果後來你發現你只是一個工具,而他們兩個才是一國的。
只是今日的紫妹本來已經先玩了一會兒,而貓崽更是運動量有限,又是沒吃什麽東西就跑出來的。
於是很快就體力告罄,停下來站在空地的時候都忍不住吐著舌頭喘氣。這樣的姿態在貓咪身上其實是很少見的——看上去就像隻小狗。
而在這一回合負責追擊的紫貂也又一次表現出了小動物間的默契:在雲棠中場暫停以後,它並沒有繼續朝貓崽跟過來,而是慢吞吞爬到一處矮些的小吊床,在裡面把自己攤開不動了。
在雲棠完全停下來以後,隨著興奮的狀態跟之前緊張的肌肉群都緩緩松弛下來,疲憊的感覺開始逐漸湧入幼貓的大腦。毛球先是喘著氣堅持站了一會兒,然後沒過多久就忍不住在原地蹲坐下了,幼貓身體的本能正讓一股強烈的困意向雲棠襲來,小崽的眼睛很快就控制不住地要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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