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四組嚴刑逼供出來的,要是假的呢?要是方向反了呢?”
皇帝話音還沒落,看見秦抒的眼神,就知道她對自己出身的地方極有信心。
不過黎南洲處在他的位置上,即便是對自己手中握著的力量也並不絕對相信:
“朕知道你們有藥。”皇帝的神情嚴厲了些,他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你們是能問出來「真話」,但你們問不出來真理。你怎麽知道那幾個人的「真話」就是對的?而不是那些人犯被誤導相信的秘密?就憑其中兩人身上有教令的紋跡?”
顧忌著正在裡面休息的那個寶貝,黎南洲語氣始終不疾不徐,聲調也並不粗糲。
女官卻聽得神色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先前竟沒想到這麽簡單的問題。
她在原地愣了一瞬,緊跟著腦子才突然清明了一些。秦抒抬頭看向皇帝,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恐懼,她往後一步,跪了下去。
“是屬下糊塗了。”
接連十數日焦頭爛額並沒叫秦抒感覺到一丁點身體上的疲憊。但似乎從昨晚突然收到重大斬獲、好像看到一點能抽絲剝繭的曙光了,她才開始陷在某種悶頭直衝的狀態裡。
直到此時叫皇帝直言挑明。
“屬下明白該怎麽做了。”秦抒聲音放得極輕。
“嗯……”皇帝微微沉吟了一瞬,還是開口道:“叫墨青待會跟你一起。”
墨青是獨立於暗部和龍部的另一條線,過去一直隱在暗處為皇帝辦事,若論經歷過往,也算秦抒的半個徒弟。
但這人跟柳紙青不同,他是皇帝儲備著在未來接替秦抒的人,兩人之間存在競爭關系。
原本過了這段時間,墨青是要去下塘的,既為了輔助後一步過去的鹿岐和阮靜瑤,也對這位己方陣營的阮氏女存有監視之意。
此時黎南洲突然發話,要墨青跟秦抒一起辦聖嬰教這件事,其意味不言自明。
女官深吸了一口氣,知道皇帝還是對自己先前的急躁行事存了不滿意。
她並沒有多說什麽,這時候自然還是穩住心態、理清楚手裡的差事最要緊:
“屬下明白了,”隨著禦案後的君王示意,秦抒再次站起身:
“三組十組在各府邸盯著的人都沒動靜,屬下會要四組繼續加緊排查先前遺漏的區域。”鎮定下來後,秦女官也恢復了以往的爽利:
“現在遞信,葳陵的十二組最早當能在明日黃昏後趕到,”
秦抒聲音輕快道:“到時候就讓四組和十二組重新交叉排查一切能藏人的區域。”
黎南洲「嗯」了一聲,想了想:“你去吧。這回再分出一隻眼睛,別隻盯著「人」的區域。”東躲西藏只顧逃命的時候,禽圈獸場也能滿足百來號人日常所需。
要不是時期特殊,皇帝其實並不會對屬下的工作指揮得太具體,就算下面人一時抓小失大,辦事方式不合他的心意,黎南洲也隻管按結果獎或罰就罷了——
聰明人撞到最後總能走出正確的路徑。
只是就像雲棠昨晚擔心他一樣,自從有了裡面那小東西,皇帝對所有潛在危險的容忍性也大大降低。
過去能不緊不慢收網困死的窮寇,如今卻想盡早將其擊斃。
但凡有一點不確定的危機,黎南洲都開始急切地想將其掐滅在搖籃裡。
可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他也真是比過去有耐心得多了。
哪怕是他最需要容忍的那幾年,皇帝也不曾對手下有過這份寬和仔細。
秦抒離開後,黎南洲又坐在內間批了一會折子,一氣將最要緊的幾件事務處理乾淨。
等紙青過來取走奏折發到奏事處,皇帝先回去看了一眼雲棠,在旁邊陪著靜靜待了一會兒。
用藥後的小貓大人此刻睡得正香,體征也平穩,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信。黎南洲一動不動地半蹲在床邊等了兩刻鍾,才不得不轉身再離去。
之後的皇帝簡直如趕場子般將必得要見一面的人盡量匯成幾波,就近選了一處宮殿,簡短地同各路來人交談了幾句。
駐守雲頂山的各位親兵統領是第二批前來見君的,而單從巡邏西山的秦費言行舉止來看,皇帝並沒發現有什麽明顯的可疑。
“秦費在南宮門的住處都搜查了嗎?”待人都退下後,黎南洲輕聲問跟在他後面的童掌筆。
“說是……燭台裡剩了些紙灰。”老太監回得面無表情:“這要解釋成用紙作火信,其實也沒問題。”
“唔。”黎南洲點點頭。
為今之計也只能繼續等消息了,想來雲頂山如今守備嚴密,至少不必擔心小崽身上再發生上回叫人偷搶的事情。
“雲棠那裡沒動靜吧?”皇帝一邊快步往宇粹宮的方向走著,一邊問得不太放心。
“沒什麽動靜,人都在那兒守著呢。”童太監趕忙答道:
“正門側門連帶窗外都有暗衛時時看著,史佳跟阿亞也都候在寢閣裡,沒遞出來過什麽消息。想來祥瑞還沒有睡醒。”
“他這一覺都快睡到午時了。”黎南洲輕笑了一聲,神情不由便柔和起來,說話間便踏進宇粹宮的大門,腳步帶風一路深入殿裡。
匆匆在內間換過衣服,將手臉洗淨,皇帝推門進去,揮手止了侍人的行禮,幾乎是躡手躡腳地繞過屏風,將垂落的紗幔緩緩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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