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越來越喘不過氣來。重新席卷而來的痛苦已遠勝他當初曾感受到過的程度。黑暗的洪水無時無刻不追在雲棠身後,讓他總是驚恐地想要逃離什麽。
他想念黎南洲——盡管他都不敢念出這個一想起來就會傷害到他的名字——但他實在太想他了。
可雲棠關於黎南洲的記憶卻總是缺了一個角。一直到雲棠在那場跨年演唱會的高台上恍惚跌落的時刻,他其實都想不起來那個夏天的午後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那一天都發生了什麽……
直到沉在這一場漫長而疲憊的夢裡,小貓終於把一切都想起來了。
他想起在那個平凡無奇的暑天突然發生的一場綁架,麵包車的老舊空調已經罷工,而一路的鳴蟬都在樹梢歇斯底裡地嘶叫著;
他想起破廠房裡難聞的汗氣和機油味,想起那些綁架犯看向他的越來越惡心和露骨的神色。十八歲的雲棠已經能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但是他在眾多目光的緊密注視下毫無辦法,只能寄希望於自己匆忙之下留的記號。
他也想起在那些人終於按捺不住向他靠近的時刻、滿身是汗的黎南洲就像神兵天降一般趕來了。
他想起來黎南洲那天是穿著一件黑色的跨欄背心,被汗濕的頭髮炸得像個刺蝟、顯得有點長了。
他想起黎南洲那張臉難看得要命的神色,想起來那人當時的眼神、勉強的笑容,也想起來黎南洲最後一次抱住他的力氣和味道。
然後就是警車呼嘯,一陣混亂,一聲槍響。
雲棠只是在無邊的迷茫中微微地一震,他兩隻手也下意識地向黎南洲回抱過去——而他的手掌很快就濕了。
在這一刻,血紅色的重擊凌空向雲棠狠狠一撞,他在一瞬間驚恐而絕望地掙開眼睛——
那張讓雲棠感覺到痛苦的臉竟然又這麽出現在了他眼前。
雲棠愣了一下。
小貓並不清楚自己片刻前在昏迷中的哀鳴和顫抖,也意識不到此刻圍著他的人群有多麽隆重龐大。
皇帝的心肝寶貝已經在這場連王太醫都說不出理由的昏迷中睡了兩天三夜,這個時間長到讓黎南洲發瘋,也足夠讓他體內殘余的造成當前這一切的鴆毒被徹底解決掉了。
可床上的小東西就是沒有一丁點動靜,好像雲棠打定了主意就是要一直這樣睡著。
直到半個時辰之前,貓崽突然開始不明原因地哼唧和發抖,時不時還勾著小爪子不安地抓著黎南洲遞過去的手指頭。
黎南洲心焦如焚、臉色難看,卻是絲毫沒有辦法。
他在這幾天裡所承受的所有煎熬折磨幾乎都在這時達到了頂峰,無數不詳的揣測和黑暗的幻想簡直控制不住地在他腦海裡噴發。
可也就在這樣的時刻,沒有一丁點預兆,雲棠就這麽醒了。
而更加沒有預兆的是,床上這小東西醒來後好像看不到床邊那幾十個在皇帝病急亂投醫的命令下圍聚而來的疾醫、神司、宮人、道婆。
雲棠在一瞬間就完成了人形的轉化——的那種,然後他直直地往黎南洲身上撲過去了。
“都給朕退下!”
在一陣巨大的驚喜、驚恐伴隨著震驚惱怒之下,皇帝手忙腳亂地把撲過來的人裹到懷裡,隻來得及匆匆忙忙地朝旁人一吼。
而下一刻,黎南洲就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濡濕了。他神情凝固起來,慢慢地向雲棠轉過頭,不敢想象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什麽。
作者有話說:
sorry,寶子們,最近三次元的事情太多太複雜,腦子裡亂糟糟的把上章改了一下
第123章
“怎麽了, 乖乖……怎麽了?”
黎南洲慌手慌腳地試圖把人抱下來些。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雲棠的臉,也根本無從判斷小東西此刻的神態是什麽樣子的。
皇帝隻意識到懷裡的人正在流淚,同時雲棠把他摟得死緊, 黎南洲根本就弄不下來他。
“怎麽了?嗯?寶貝, 怎麽了?”黎南洲隻好微偏過頭,嘴唇輕輕貼住雲棠濕潤的側臉,那些匆忙滾落的淚水都被他截住。無限的愛憐和無邊的心疼瞬間從他的血脈中直流而下:“雲棠,怎麽了?你轉過來, 你看著朕,好嗎?”
皇帝抓過被子, 緊緊裹住懷裡光溜溜的人, 他將雲棠團團圍起來,把那兩條支在外面的小腿抓回到自己雙臂間、叫人能整個在身前窩住,兩隻伶仃在空處細白冰涼的腳也一道被男人撈到手心裡捧著。
那是一個摟著大孩子的姿勢, 十足封閉私隱的安全感瞬間包圍了雲棠, 而這個懷抱也跟他長夢深處盤桓不散的記憶在不期然間重合。
雲棠沉默地啜泣了一聲。
真實的氣息和溫暖的知覺似乎遙遙呼喚著他錯亂的神智, 可那些恐怖而黑暗的記憶仍然如影隨形地糾纏著他,那些他潛意識裡一直抗拒著不願意想起的東西、所有他懦弱逃避著的苦痛和摧折——讓他心甘情願在一隻幼貓嬌憨癡愚的小身體中裝傻了那麽久的一切,到如今全數回歸了。
他渾渾噩噩地流著眼淚, 難以描述的激烈疼痛傷害著他。
“我好疼……”雲棠艱難地喘息著。
血紅色的輪廓正在他眼前模糊不清地晃動, 他感覺到自己胸口憋悶得厲害,可是雲棠抓撓向刺痛皮膚的指尖又被什麽人攔下了:
“我好疼……”小貓大人在蘇醒的邊緣似真似幻地想起來了一些自己如今的境況,他稍微意識到自己此刻似乎是正被那個人哄著的, 而這也讓他的痛苦和委屈更加倍地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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