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雲棠那種引人追逐的魅力還沒真正透露出其危險的本質,黎南洲這時候還很青澀幼稚的行事手段亦沒有真正觸碰到某個危險的邊界,讓他會因為一丁點的苗頭就做出什麽。
再說了,現在的黎南洲選擇在一定程度上鋌而走險,也只是想要改善一點他們的生活水平而已。
至於那些——他並不真正欣賞、只是讓野蠻生長的少年人覺得有用的、危險而墮落的處事手段——黎南洲一直很注意不讓那罪惡黑暗的世界跟雲棠發生一丁點的接觸。
他在雲棠面前隱藏著他的收入來源、他身上不時出現的血跡和他慢慢交到的一些「新朋友」;也在那些東西面前把雲棠好好藏著。
只是或許一個野生野長的孤兒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能夠把握好危險的武器。
白鞋子踩上的泥水就和雲棠越發驚人的美貌一樣,都是黎南洲沒辦法去隱藏和矯飾的東西。
從雲棠十三歲上了初中以後,快速的生長發育便讓他逐漸像秀麗的小青竹一般長開了。
越來越多懷抱善意或者惡意或發覺到巨大利益而裹著各色目的接近小孩的人,開始通過五花八門的渠道出現。而單憑著黎南洲一個還在上高中的學生,他根本無法再把雲棠保護在自己能夠私藏的界域中了。
從一方面來講,年幼的雲棠或許自己也向往被更多人喜愛和追逐的世界。
只是一個黎南洲——就像他曾經的媽媽——就站在那裡,於是小貓心甘情願地選擇這一個人的愛意。
從另一個方面來講,沒有任何人教導,全憑自己天然的聰慧和不講道理的本能行事的黎南洲也開始發現:那些腐臭黑暗的陰影和他之間其實有一種雙向的拉力存在。
當他身處其中時,匱乏的經驗一度讓他錯以為自己隨時可以抽身。可現實是——當他從某一個領域攫取他想要的東西時,那裡的「原住民」也會對他的存在睜開眼睛。
在黎南洲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做局將某個「大人物」的打手送進監獄的時候、在他為了掌管更多的片區不講情面地吞食打壓競爭對手的時刻,他以為自己的手段已經足夠乾淨和謹慎,真正不該碰的東西他一直都自我克制著——
但當他開始踏足其中,他就已經是那個世界的一員,而這個世界的人其實並不會遵循他的規則。
更糟糕的是:這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生澀到還不懂得要「償還對價」。或者他原以為他懂的。但黎南洲根本還對這個「對價」涵蓋的范圍沒有概念。
在黎南洲漸漸對保護——或者說過度保護越發耀眼的雲棠感到乏力,從而更加忍不住、甚至是如命中注定一般越來越依靠於那些水面之下的手段、也越來越深入的涉足其中時,最糟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黎南洲的敵人——那些被他吞食、打壓甚至深深得罪過的人終於想法設法扒開了這個越發礙眼的「新秀」保護得原沒他自己以為得那麽嚴密的背景。
明暗兩個世界有時候隻隔著一層薄薄的紙。當紙被人捅破,黎南洲小心翼翼地在所有人面前藏著保護著的那個孩子也就露出來了。
但是在陰影來臨之前,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想到那個夏天會發生什麽。
從雲棠第一次在放學後被奇怪的人搭訕到現在,六年時間過去了。那時候他們的經濟狀況已經變得很好。
甚至對雲棠來說,好像自從他上了高中,黎南洲進入了大學——他們就一下子變得寬裕了很多。
這意味著雲棠高中三年離校後都有他們自己的房子可以去,而在去年,黎南洲說他已經把那個房子買下來了。
物質和精神都感到豐裕且安全的雲棠對於在整個青春期層出不窮來接觸他的各路星探、攝影師、經紀人、選角導演開出的條件也就沒那麽執著。
事實上他還是對那個光影迷離、酒綠燈紅的遙遠世界有些幻想,可黎南洲非常不喜歡這個。
而對彼時的雲棠來說,親手養大他的黎南洲的想法就是最重要的。
況且他也並不感覺到遺憾——他是那麽的快樂。
雲棠的高考成績終於出來了。他跟黎南洲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雖然黎南洲開學就大四了——但他們至少還能當一年的校友,在一座校園裡共同生活,不是嗎?
況且黎南洲許諾過等他安排好自己的「實習」,就會帶雲棠出去旅遊來獎勵他。
因此在被那群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抓上麵包車之前,雲棠一直都在興致勃勃地期待著。
第122章
這一切到底是怎樣在一個蟬鳴切切、暑氣蒸騰的午後急轉直下的?
雲棠記不清了。
關於黎南洲死去的那天, 一切都在極度的痛感中變成了扭曲的陰影。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在混沌中簽下的星辰娛樂公司和衝著雲棠的資質主動被吸引來的金牌經紀人王舒全盤接管了雲棠的生活。
他渾渾噩噩地被人安排著飲食、上課、培訓、試鏡,也被安排著通過治療和服藥的手段以大量副作用的代價維持著一個相對正常的生理環境。
他仍然活著, 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因為過於優越的先天條件和終於得到的大力培養看上去更光鮮了很多。
一切就只是——太痛了。
在那件事之後的第一年, 雲棠總覺得自己身體中的某一部分受傷了,尖銳的疼痛總讓他一次次在突發的時刻流下眼淚甚至尖叫出聲,很多次他痙攣著突然倒在外面時、激烈的咒罵和鳴笛聲也喚不來他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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