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歪在枕上的雲棠小吃了一驚,他緊跟著便也想起來昨晚黎南洲跟自己講的事情,可他萬沒想到——“這樣冷的天,這麽一大早,你們就把這小孩子接進來了?”
——雲棠今日起得都不算晚,而廣恩伯府距宮城還有好一段距離。
可他還賴在床榻上的時候,黎峻之這麽個三歲小兒都已經進宮了?
按照黎南洲昨晚的口吻,他明明是心疼這個小孩待在廣恩伯府上受罪的。可今日這樣的天色、清晨這般的冷風,他們急哄哄把一個三歲的小孩子帶進來,這真的是心疼看重黎峻之的態度嗎?
雖然小貓大人的思緒從醒來時就有點懶洋洋的,這時候也仍然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既然人已經快到了,雲棠一時間倒也沒時間多想,他只是撐起身體道:“那我起來吧。”
小貓大人的腳剛踩到鋪得厚厚的腳踏上,阿亞立刻走過來給他披了一件羔絨外袍,雲棠還有些奇怪地抬頭看她,想直接跳下來正式換過衣裳時,童太監連忙在一旁阻止道:“哎呦,祥瑞也不必如此著急。峻之小少爺入得宮城後,總要休整一番才好過來見您。祥瑞徐徐地洗漱用飯就好。”
老太監心疼他,雲棠就隻好從善如流地又靠坐回去,緊了緊身上披的外袍,他一邊接過宮人遞來的香花露漱口,一邊目光出神地盯著在寢閣內悄悄忙活的阿細——小姑娘正在矮案邊換香丸,只是很明顯香爐中的那一顆還剩下大半,她就將其拿出來換成了另外一種——小貓大人漫不經心地移開了目光。
接下來的洗漱更衣、梳頭佩冠倒是跟平日裡沒什麽不同了,只是雲棠想了一程黎南洲的事,想了一程被急急接進宮裡的這個小孩子——黎南洲忙成這樣,連陪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多少,就算這個人言稱憐惜幼兒,他又真的有空余功夫去照顧這個母族表妹的遺子嗎?
如果只是隨便把小孩子丟給宮人照料,那何必又特意接到宮裡、養在眼皮底下,皇帝便只是賜兩個管事到廣恩伯府,雲棠不信那府中之人還敢對黎峻之做什麽。
而且身為皇帝,突然把一個稚齡的宗室子接到宮城中養育,這裡面透出的政治含義又讓人不得不多想,雲棠不相信朝廷和宗室會對此疏無反應。就是黎南洲自己——他此舉到底有沒有別的用意呢?
昨晚於枕間敘話的時候,小貓大人隻一味困得迷迷糊糊,當時他倒沒深入思考過這不同尋常的一件事。皇帝隻說因為自己當日挺喜歡這個小孩、而黎峻之前些日子又差點送命,這兩個理由看起來都很合理,雲棠也能夠接受。只是……
雲棠的目光突然微微頓了一下,他輕嗅著自香爐中逐漸蔓延開的、跟昨夜聞起來如出一轍的香氣,神智從醒來後已完全變得清明:
“阿細,”他面上殊無異色地叫喚不遠處的小宮女:“你先別出去。你把手裡的東西拿過來,我想瞧瞧。”
站在旁邊的童總管聞言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意外之色,不過掌筆太監並沒有表示什麽,只是一瞬間,他的神態舉止便已恢復如常。而位置更遠些的史姑姑卻背對著床榻的方向垂下眼眸。
阿細不明所以地湊過來,一張小臉上還帶著點疑惑的微笑。她手中捧著的托盤上放了一隻玉盒、一隻小瓷碗,那瓷碗中正是撿出來的半顆昨晚燃剩的香丸:
“祥瑞要這個嗎?”小丫頭不解問道。
兩隻細白的手指伸過來,將瓷碗中的大半顆棕褐色的香丸拈起,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只是那香丸雖然表面有些焦灰,可在沒有點燃時,雲棠聞著只有淡香味,並沒有感到別的明顯的異樣。
他聳聳肩,又把一邊的玉盒蓋子揭開、捏出一隻阿細剛才換的那種香丸,將兩個湊近了放到一起來比對。可不管是從肉眼來看,還是聞上去的味道,昨晚的香丸和今晨時新換的似乎都沒有什麽不同。
“這個都沒用完,怎麽又換了一個。”雲棠把手裡的香丸放回到托盤中,狀似隨意地問道:“這兩個有什麽不一樣嗎?”
阿細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這小姑娘是真的不知情,因此她很輕松道:“沒有什麽不一樣啊……”跟祥瑞越來越熟悉後,阿細在雲棠面前一向有什麽說什麽。
只是童太監很快就出聲打斷了小宮女的話:“祥瑞,這兩顆確實是不一樣的香丸。”對著雲棠看過來的眼神,心驚於小祥瑞之敏銳的童掌筆仍只是一臉慈容:“雖然主料相似,香味也沒什麽不同。不過祥瑞和陛下夜裡用的這種香丸有安神平氣之用,有益睡眠,又能行血鎮靜,是王老太醫特意配出來給祥瑞使用的。畢竟太醫認為祥瑞的身子……”
說到這裡,老童的視線在寢閣內稍微環視了一圈,才繼續道:“王太醫認為祥瑞氣血有缺。只是祥瑞不愛用藥,老太醫便提出先用香料緩緩為祥瑞補益,暫且看看成效。”
童掌筆直接了當地便給出如此合理的解答,似乎這件事就是如此簡單和正常。
確實,雲棠也能感覺到他近日的睡眠質量顯著提高了許多,這讓他白日裡沒那麽容易疲累了,好像行動坐臥也隨之更有力氣了一些——就只是他每天晚上想跟黎南洲多呆一會兒的時候都會很快控制不住地睡著。
而或許是王奇人用藥太過高明,又確實是以治療助益為主,那種困意來的無比自然,讓小貓大人先前都未曾往旁的地方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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