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窩裡的湯婆子都讓雲棠胡亂踹出去了。
他此時沒有力氣,一個湯婆子都要蹬上幾下,有的還夠不著、蹬不動,這讓他更難受起來,偶爾睜開眼睛看周圍的人時,眸中因為高熱蒙上的水汽都像是一層朦朧的淚光。
看到這樣一個絕美雪白如玉菩薩般的病美人蜷在榻上,又是這麽一副痛苦可憐的模樣,別說低氣壓的皇帝和肅著臉的老童——
小貓大人的樣子簡直把滿殿的宮人都給心疼碎了,甚至渾然不記得自己這時是在陛下眼皮底下當值,一個個忙著想法子叫人好受一點,恨不能自己代替榻上的人來受罪。以小桃為代表的好幾個侍女甚至忍不住哭了。
放在過去,宮侍們的共情能力也未必有這麽強。但雲棠這個人生來便擁有極高的天賦,能讓周圍的人對他的一切情緒感同身受。
而他原本就是不吝於示弱撒嬌的性子,尤其此刻他還在病中。這一殿十幾個人圍著他團團轉,卻對他當下的痛苦沒有任何幫助,這更助長雲棠心裡那股委屈和嬌氣了。
等王太醫進來時,本來以為要自己看的還是有什麽閃失的小貓。
他還並不知道祥瑞化形這一僅限在宇萃宮的秘密,拽著他一路疾行的明能明續也沒想到要告訴他。
平日這兩個明字輩出身、且由童掌筆親手教導出來的年輕內侍做事是極為周全的,而傳話這種差事並不會由這二人親自去做,這也算得上殺雞用牛刀。
然今日事出緊急,老童是出於某種謹慎的考慮才把這兩個徒弟派出去的,可明能明續一直到把老太醫送進宇萃宮、由一位二等宮女接手,也沒想到該將王太醫要瞧的病人先做幾分透露。
進來之後,看到一殿宮侍跟傳喚太監如出一轍的焦急模樣,王奇人也被駭了一跳,不由更堅信是祥瑞出了什麽大岔子——於是老太醫也在宮女的帶動下大喘著氣往裡面跑。
可等皇帝不耐煩地一揮手免了他的見禮,微微側身把人露出來,毫無準備的王太醫直如泥雞木狗般愣在了當場。
想他王奇人縱橫一生,用自己的腳步丈量過大梁的國土萬丈。這天下間又有什麽是他沒經過沒見過的?
——第一次讓他發出這種感歎的就是小貓雲棠。
第二次還是雲棠。
可當下的情形也不容王奇人慢慢反應了。老太醫簡直是比雲棠這個生病的人更恍恍惚惚地被童太監推著上前,就著被皇帝遞出來那隻雪白手腕聽起診來——
唔,脈象倒是很普通的脈象,好像跟他們這些凡胎也沒什麽本質上的不同。
但是王奇人還是忍不住仔細又仔細,皺眉捧著那小手腕一聽再聽,那眉宇之緊蹙,眼瞼之顫動、伴著時不時的「嘶」聲和若有所思的搖頭——把一個普通的風寒診得架勢如同絕症。
其實老太醫只是出於新奇和謹慎的職業態度,畢竟他雖然覺得神獸化人這件事很扯,然皇帝和童大官的態度都一點不像是在胡謅。
而且榻上那小仙子一看就不普通: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像是從小喝仙露才能長出來的。
因此他診起脈來就不由自主更慎重——但黎南洲和邊上的老童等人臉色都越來越差,簡直快要被他嚇死了。
等最後王奇人終於開口時,皇帝那副樣子就好像正站在閻羅王面前等待審判一樣,讓本來挺篤定的老太醫都被他看得有點慌:
“祥瑞大人這是邪寒入體,冷熱相衝,又兼疲累過度,一時間才一起發出來了。”
王太醫吞了一下口水定定心,還是把自己原本的結論如實說出:
“而且……祥瑞之前是不是曾在頭部受過傷?微臣……沒有看到任何傷口,可脈象做不得假。祥瑞的脈音就好似:傷口完全愈合了,可重傷給身體帶來的傷害卻完全沒經過任何休養。但從道理上來講,這又不可能。”
王太醫搖搖頭——要是身體沒有好生休養過,撞擊傷怎麽可能不留下任何傷口。這其中的矛盾實在說不通:
“想來還是臣學藝不精。”老人左思右想,還是推翻了自己上一句的猜測,向皇帝告罪道。
作者有話說:
提前說,雲棠這時候燒懵了已經想不起來系統了;
以及系統也有很多局限,7321早說過雲棠不能仗著有系統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
第76章
王太醫不知道當夜在臨華殿所生事故的始末, 皇帝卻對那晚的一切記得清清楚楚。
只是雲棠在受傷之後就重化為幼獸,腦袋上看不出任何傷口,而待他再次化形, 又是全身上下渾然無損了。黎南洲即便心有疑慮, 可是小東西表現出來的樣子沒有任何異常,雲棠又極不耐煩他對那一晚層出不窮的追問和說教。
秋祭禮當前,這事只能暫且放下。
因而黎南洲也是到此刻才準確知道原來雲棠仍在受到當日重創的影響。
皇帝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他沒想到其實他的心肝寶貝這幾天都是在外表周全無恙、內裡傷病未愈的情況下陪在他身旁的。於是黎南洲又不禁揣測——雲棠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如果雲棠是知道了, 仍然不放在心上,才會如此自在坦蕩呢?
這個念頭讓皇帝感到了某種微妙的恐懼:他隱隱感覺到他懷裡的人似乎有種危險的無所顧忌, 不太考慮行事對他自己造成的後果, 就像那日雲棠初初化形、行動還滯澀,卻敢不等他來便直接在臨華殿放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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