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極速墜入了純然的美夢的溫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黎南洲先前堪稱可怕的發作對雲棠實在造成了一些影響。
他全然沒再重溫白日「孤身」在險崖時——衛今扶對小貓大人來說算不得什麽——那些隱而未發的害怕、膽怯,以及很難跟任何人分享的隱晦孤單、悲觀假想。
再次睡下之前,小貓大人才終於想起黎南洲的惡行,所以他在後半段的夢裡都在忙著跟黎南洲打仗。
細碎的夢的片段著實頗富有一些離奇的內容。
其中一個古怪的夢是他拔起了一顆數百米高的巨樹,抄在肩上於山谷中疾奔、追殺一隻作惡多端的藍色大鳥。
那隻鳥飛快逃著,直到被他逼進一處孤峰才不得不回頭——原來這鳥臉竟長著黎南洲的模樣!
雲棠當時確實給嚇了一跳。
而這妖怪一開口說話,聲音還是黎南洲。他眯著眼睛,對小貓大人露出了一個淒楚的微笑:
“神尊,”他是這樣稱呼雲棠的:“你傻嗎?”他這樣粗俗無禮地說:“我會飛啊。”
——然後說完這話他就飛走了。
雲棠氣得將肩上的百米巨樹都朝那逃賊投擲過去。而現實中,睡夢中的小貓大人小臂輕微動了動,皇帝又立刻睜開眼睛。
第一件事還是摸摸小祖宗的額頭探溫度。
好在黎南洲仍未感覺到什麽明顯的異常。
天色這時已有些蒙蒙亮了,就著熹微的晨光,黎南洲低頭就能看見懷裡人睡得微微張開了嘴巴。
兩片濃黑的鴉羽正在雲棠臉上投出惹人憐愛的陰影,男人許不曉得「天使」一詞的其他釋義。
可此時看著這淘氣包子乖乖安睡的模樣,他似乎也能感覺到某種由衷的幸福。
黎南洲這一整晚上也沒睡熟一時半刻的功夫。
此時天色轉明,外頭更是有無窮多的事務正等著皇帝決斷籌謀,他是已不打算再睡了的。
只是現下懷裡摟著心肝寶貝,皇帝越發撂不開手,竟一時半刻也舍不得離開這小祖宗。
然該去料理的事著實不能繼續耽擱了。
黎南洲微微撐起身,一張臉罩在熟睡的人上方。他用目光溫存地描摹著視線裡的輪廓,又忍不住俯下身來,在小貓大人額心、鼻尖、唇角落下三五個吻。
雖然熟睡的雲棠對此毫無反應,皇帝還是自顧自用氣聲交代行蹤:
“朕就到外間,行嗎?乖乖……”皇帝一隻手落下來,懸空著,離雲棠的臉有半寸的距離,只是虛虛地捧著,仿佛甚至不舍得碰到。
可就連愛人肌膚近處的氣流也蘊含了柔情。黎南洲根本就是捧著一些空氣,可他心裡卻酸軟愉悅得不得了。
而他似乎也能想象出熟睡中人的回答。
不知想到了什麽,黎南洲微笑了一下,才終於收回手,他小心翼翼地再坐起來些,又好像表演什麽高危動作般將外側支著的長腿踩下床:
“你就乖乖睡覺。在你睡醒之前,朕肯定就能回來了。”
隨著皇帝好似平地踩高蹺般的一系列誇張動作,他隻從床榻間離開到放下帷幔就用了一盞茶的功夫,期間的數次停滯是因為男人總忍不住回望床上人安睡的面容——那些呼吸間的眼睫微顫、胸脯的小小起伏往往都能將男人牢牢吸引住。
很難說清黎南洲在這個清晨離開這間寢閣到底用了多久。
而一直到他人完全離開屋室——到後來,好像連床前擋的那架屏風對他來說都是好看的——皇帝終於關上門,他整個人的氣質才為之一變,臉上也完全隱去了先前那副柔和的面容。
“到外間去洗漱。”皇帝對圍上來的明能明續沉聲道。
隻著常服的黎南洲跟平時已沒了什麽不同,硬要說的話,好像他心情還更差了一點——皇帝側過臉,稍顯冷淡地瞥了掌筆太監一眼。
“老奴明白,”童鶴衣深深低下頭:“必不會再叫祥瑞出任何紕漏。”
黎南洲並沒回復這話,似乎他一個字也不想再多說什麽。
在他治下的那套程序裡,掌筆太監昨日的失誤自然該受到應有的懲罰。皇帝在過去從不因任何原因對任何人容情——
可也是因為雲棠。因為祥瑞很明顯信任、喜歡甚至也依賴老童,所以他現在算是戴罪行走。
皇帝只是一眼不錯地看著老太監無聲拉開隔扇門,身形逐漸隱沒在仍昏暗的寢閣中——他也趁機又看了一眼擋住床帷的四面屏風。
不過想來手下也不會讓這小東西再次從眼皮底下跑丟了。門裡窗外,雖然黎南洲沒真叫人把窗子釘死,但很明顯盯著小貓大人的眼睛比先前要更精心不少。
走到外間的黎南洲將自己寥寥打理一番,對著宮人端來的早膳卻沒什麽胃口。
“等王奇人待會兒來看過,要是不妨礙,就要禦膳房悉心準備祥瑞喜歡的清淡甜口。”接過內監遞來的溫茶漱了口,皇帝在溫熱布巾上擦擦手,先想起來囑咐道。
明續立刻正聲應了。
“密崖那邊處理得如何了?”交代完最要緊的事,黎南洲隨手接過一張密折打開看著,一邊向堂廳的方向走。
“紙青大人說,下面的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說到這個,明續太監面色端謹,唇角卻含了一絲笑。
明續等人雖然是童太監一手教出,他這幾個徒弟的行事風格也各有不同。從明字輩的一批人來講,明續是多多少少促狹些的——他本來出身自一個落罪的名門,幼時卻淪落到進宮為宦的地步,倒跟朝中幾個大姓有不世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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