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 那八個暗龍衛頓時齊齊伏首。為首的那人面無表情,額間的冷汗卻不禁在聽到那名字的瞬間滴落在地。
“別作這副樣子。”不耐煩的冷怒在眉間一閃而過,皇帝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讓龍三五帶隊, 跟你們一起去找。”他三言兩語間便將始終跟隨在自己身邊的暗衛派出, 且幾乎沒有多猶豫,又轉向始終影子般沉默的紙青:
“立刻宣見所有親兵統領。叫他們兩刻鍾之內趕到這裡。”
見人都聽令離開,黎南洲這時才緩緩後退一步, 在龍椅上坐下去。
其實這小壞蛋的出逃本該在皇帝意料之中——並不算皇帝完全預見不到的情形。黎南洲並沒有多麽驚訝。
而雲棠本來就有形態變換的本事,性格又古靈精怪、向來頗有些壞主意, 他一門心思要溜走, 也無怪殿裡殿外那些準備未做充足的屬下會措手不及。
只是有種奇怪的坐臥不寧依然讓皇帝感到很生氣。
一股說不上來的邪火正竄動在他心臟肺腑, 讓年輕的帝王忍不住將手肘支在一側,食指拇指扶住額頭。靜坐了片刻,黎南洲另隻手又抓過桌上皺巴巴的紙條,不知道第多少遍重複檢視這些信息。
——“速回。”
皇帝目光不善地看著那歪歪扭扭的兩行大字,神情陰鬱:
“朕回到宇粹宮都有兩盞茶的功夫了,也不知道他這是速到了哪裡去。”
這種時候,秦抒在京中連夜捉到的一百余號逃犯、墨青剛捕下獄那出身不凡的教宗,都已入不了皇帝的心。他食指輕輕敲著自己的額頭,心裡已忍不住計劃起待會該怎麽教訓這擅自出逃的小東西。
一道瘦長的身影貼著宮牆壁慢慢走進來,皇帝本來帶著幾分期待望向那人,卻在看清來人面容後瞬間沒了興趣。
來者是墨青的下屬古榆。許是古榆這人常年不見陽光,總是泡在獄裡,他的面色極為蒼白,一雙眼睛亦是淺淺的灰青色,哪怕是白日裡看到也叫人覺得詭異。
在皇帝揮手免禮後,這人便立起身,緩緩直言:“陛下,九教宗說他一定要見您。”
黎南洲原本就在惦記別的事,聽到這不知死活的話更覺得無語:
“古榆,你不會審訊了嗎?”皇帝慢條斯理問道:“他是喊冤了還是怎麽著?”他微頓了一下,似乎極輕地歎了口氣:
“不管怎麽著……你是不會處理?”
君王的話語中蘊含著千鈞壓力。但古司監還是一片波瀾不驚:
“他倒認了。”報信的人聲音有些陰柔:“九教宗說一定要見您,是因為他必須當面告訴陛下:您此刻最關心的事情。”
古榆說完這話,先是敏感地察覺到身邊的童鶴衣氣息微微亂了。他再稍抬起頭,看見陛下似乎也想到了什麽、放到扶手上的拳頭正慢慢捏起。
這位不怎麽被上司放出來見人的司監自然不知道先前的事情,更不曉得什麽祥瑞出逃——古榆這人除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和上司給的假期,對外界的一切概不關心。
他就像個跟真實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從來沒興趣追趕什麽流行,此人甚至對雲京中風傳了小半年、鼎鼎大名的天降祥瑞也隻略知幾句。
察覺到其余兩人如此形容,古司監自然也意識到——恐怕那個人犯真說中了點要緊的東西。不過他並無意深想這件事,也不關心皇帝聽了這話,到底去還是不去。
上司叫他出來傳信,古榆就過來傳信。
只是皇帝僅猶豫了瞬息,便起身決定親去地牢,還是讓這位古「信使」感到幾分訝異。
古榆也不多言——皇帝看起來都沒有要換件衣服、換雙靴子的意思,直接就叫他在前面帶路。古司監也就安安靜靜把皇帝陛下和主動跟上的童鶴衣一路帶進牢裡。
一個時辰前還金尊玉貴的九教宗此時已被拷打得不成人形。
而似乎連開口提出要求的階下囚也沒想到——他的願望竟能達成得這麽輕易。
他原本準備再等上兩番、再拋出些信息的。
明章這人長了一張很俊秀的臉。哪怕此時身上破破爛爛,他這張臉也還很乾淨。
看到黎南洲的那刻,明教宗本來因疼痛而扭曲的臉上勉強露出了一個笑意:
“陛下的人破門而入,直接將聖令正封、神籍刻錄的教宗抓到此處、嚴刑拷打——這是要和聖教撕破臉的意思嗎?不知您到時候準備怎麽交待此事呢?跟國師、跟聖教……跟朝廷?”
他這一番話已完全跟九教宗明章往日的形象大相徑庭。
作為一個眾所眾知出身優越的教宗,明章從小就在登雲觀有著超凡地位。
在衛今扶未顯露頭角時,明章一向被看作聖教隱形的繼承人,就連皇帝剛登基的那幾年,在外人看來——新帝的重要性比之明章尚有不及。
只是明章自己的性情從來表現得瀟灑天真,比起位高權重的教宗,他倒更像個風花雪月裡浸淫的公子哥兒,對權勢名利更是視如浮雲,從不走心。
哪怕是後來入觀、行事偏激,卻以極快的速度嶄露頭角,漸漸把明章全方位比下去的衛今扶,九教宗好像都發自內心地將人看作密友。
皇帝先前說這人是衛今扶的青梅竹馬,雖然有點不懷好意,卻也不是胡言亂語。
只是如今看來,似乎不管是他還是衛今扶,都大大看走了眼,沒看出明教宗一直以來都披著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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