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煙小聲吐槽了一句,歎口氣準備想辦法找火柴點蠟燭。
這時,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聲,齊煙小心地看過去,率先看見了一盞煤油燈,緊接著蘭溪羽的身影顯露出來。
她趕緊上前把煤油燈接了過來,放到桌子上。
蘭溪羽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圓片:“這是刻錄的備份版本,我在給李敏的腕表裡加了監聽器,有些關於前些日子宜城戰的內部消息。”
齊煙慎重地接過來:“明白了,今日天黑前我會給組織交過去。”
蘭溪羽走到桌旁喝了口水:“我現在得小心行事,設備廠李敏準備交給我,一直在觀察我是否可靠。我得想個辦法,讓他們相信我確實是站在他們那邊的。”
“他疑心好重。”
“嗯,正常。”蘭溪羽指了指出入口,“以後你就從圖書館那邊的門進,我還是從棋牌室這邊過來,不要有什麽交集。”
“好吧。”齊煙應了,隨後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攤開在桌子上。
她喜笑顏開:“來來,溪羽哥,我跟你說哦,這是我哥哥做的米糕,他肯定是記起來你想吃……”
沒等齊煙說完,蘭溪羽笑笑,掰了一小塊兒放進嘴裡:“你別哄我了,你哥才沒心思做糕點。”
齊煙撇撇嘴:“我這不是希望你們和好麽……我哥要是脾氣倔起來,沒人勸得動。隻好從你這裡下手。”
“以後在外面見面,你也跟我保持距離。”蘭溪羽說。
“……”齊煙沉默。
廠子如果真的被蘭溪羽接過去,蘭家肯定會被人們罵得狗血噴頭,“漢奸”“賣國賊”的帽子統統摘不掉。
“我哥說他……赴英留學的事,其實是故意氣你的。他不會去。”齊煙小聲說,“他最近在籌備遊行的事情,我勸了幾次,他不聽。”
蘭溪羽微微蹙眉,半晌才道:“如果我不是選了這條路,我應該會跟他一起去。”他拍拍粘了米糕渣滓的手:“算了,回頭跟組織那邊聯系一下,稍微留心點,保護遊行隊伍裡的學生。”
“嗯。”齊煙點點頭,又歎口氣,“其實我哥到現在還不太相信你真的投向汪,他這麽懷疑下去,我們遲早會被他發現,或者……我去跟他坦白,把他拉進來……”
“不行。”蘭溪羽斬釘截鐵。
齊煙怔愣。
蘭溪羽頓了半晌,眼神飄忽地瞟向桌上的煤油燈:“他不合適。”
……
六月初,法國戰敗投降,整個法租界內人心惶惶,此前戰役中這片地區就遭受過炮火洗禮,這些達官貴人再也經不起第二次折騰了,紛紛卷著財物奔逃出國。
遊行也在此刻發動起來,浩浩蕩蕩的隊伍從街的這頭一直到那頭。
國際賓館的頂層套間裡,蘭溪羽站在窗邊看著那些鮮活的面孔列隊走過,自然也沒有錯過走在幾個方陣中間負責組織隊伍的齊墨。
穿著整齊劃一學生裝的的學生代表們呼喊著高昂響亮的口號,混合著渾厚的男聲和清亮的女聲。
他們的眼神堅定,裡面溢滿了蓬勃朝氣和對未來的希冀。
齊墨領頭喊著。他每說一句,遊行隊伍裡的學生方陣就跟著說一句。
“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
“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
……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
“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
“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1]
……
遊行結束的第二周,蘭溪羽收到了李敏的消息,讓他傍晚時分到中心公園,商討有關工廠委任的問題。
李敏此前從來沒有在公共場合談過這種敏感的事。
蘭溪羽隱隱覺得不對勁,做好了準備才赴約。
到了那兒,只見一隊隊偽軍封鎖了中心公園,裡面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
蘭溪羽裹緊大衣,面不改色地跟著領路的人進去。
李敏在公園裡擺了個茶桌,坐在那兒慢條斯理地喝茶,示意蘭溪羽坐下。
“今兒李科長怎麽這麽有興致,選了個風雅的地方。”蘭溪羽開著玩笑。
“嗨……說來也是巧合。”李敏臉上笑容淡淡,“前陣子吧,我們特務科那邊抓了個地下黨,還是個軟骨頭,沒問兩句就把底兒都交出來了。”
“哦?”蘭溪羽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你猜那人說了什麽?”李敏瞟了蘭溪羽一眼。
“我哪裡猜得到。”蘭溪羽笑笑。
“那人說,你是她的同夥。”李敏拿著茶盅,定定地看著蘭溪羽。
蘭溪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著李敏:“李科長喊我來,是不信我?”
“我當然相信蘭大少爺,這才把人弄過來,一起盤問盤問。”說完,李敏拍拍手。
有人押著一位女學生從後面走了過來。
蘭溪羽的面容一點點冷了下去。
齊煙穿著藍馬褂白筒裙,麻花辮編得整整齊齊,眼神犀利地盯著他們兩人。
“看來,李科長沒信我的話。”齊煙慢悠悠說了句。
然後,她輕輕地朝蘭溪羽“啐”了一口。
“狗漢奸。”她輕蔑地抬眸,“沒能把你拉下水,真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