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蛋糕回來的段驚棠小手一抖,差點當眾浪費食物。
“……姨!您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呀!”
蔚枝整隻崽都不好了,伸手去扶女人的時候一個著急,直接和女人摔了個對拜。
段驚棠迅速掃視左右。還好,他們這是卡座,又是靠牆拐角,暫時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慢點。”
段驚棠一手攙一個,手碰到女人時,段驚棠動作一頓,抬眸看了她一眼。
“疼不疼?”
段驚棠挽起蔚枝的毛衣袖子,手肘的地方蹭破了一塊,沒出血,但紅彤彤一片看著就痛。
女人捂著嘴,眼底又泛起淚光,除了對不起她已經不會說別的話了。
“姨,您有什麽事,就請直說吧。”
蔚枝歎了口氣,倒不是生氣或不耐煩。
只是他已經猜到了女人來找他的大概意圖,弄這麽一出讓他有些無奈。
“剛聽您說有困難,是資金問題,還是……”
“不不不,不是錢!我不是來和你要錢的!”
就算再窮,她也做不出朝蔚枝伸手要錢這種不要臉的事。
激動過後,女人眼裡的光再次黯淡下去。
可是。
她要做的事,比那個,還要不要臉百倍千倍。
“小枝,你的弟弟……不,是我兒子,他,他生病了。”
“病得……很重。”
蔚枝了然,“需要我的器官還是骨髓?”
女人愣住了。
段驚棠給傷口扇風的動作也僵了一下。
“小枝,你,你怎麽……”
蔚枝笑了,“既然不是資金問題,那就應該是健康問題了。如果是肝腎之類的器官,我需要回去和我的父母商量,取得他們的同意後,根據我的身體狀況再做決定。如果是骨髓……我可以跟你去做配型。”
蔚枝不是以蒼生為己任的義士勇者。
他願意幫助他人,但是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就像昨天蕭五和他說的。
蔚枝只是一個自私的普通人,如果說從前他還有一股無私奉獻無懼無畏的勁兒,那麽在他遇到段驚棠之後,這股勁兒就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了。
他保護自己,不僅僅是為了個體生命安全,也是為了不讓段驚棠難過。
他是人類,壽命不過區區幾十年,他能陪伴段驚棠的時間太短暫了,他不願再削減一分一秒。
那樣對段驚棠,太不公平。
桌下,一隻手緊緊握住蔚枝的手,那樣用力,像是怕他消失不見一般。
蔚枝曲起手指,與他十指相扣。
“不是器官!不是器官!”
女人喘著氣,胸口一起一伏,聲音卻忽地低了下去,“是、是骨髓……”
她知道自己有多過分。
可是,為了兒子,她願意做任何事。
哪怕把這張老臉踩踏上千萬遍,哪怕讓她用性命來贖罪。
蔚枝剛想開口,就被段驚棠製止了。
“恕我冒昧,您和您愛人的配型都不相合麽?”
不是段驚棠多疑。
就算是親兄弟,他們之間配型全相合的幾率也只有25%,更何況蔚枝只是那孩子的表哥。
現在醫學技術發達,就算是配型只有半相合的父母,也可以給孩子移植骨髓。當然,除非孩子父母都有什麽大病。
然而,女人接下來的話,卻讓段驚棠和蔚枝恍然。
“我是,我是花妖,孩子他爸,是人類……”
一個身為半妖的孩子,從妖屬和物種上就斬斷了一切可能,更遑論什麽骨髓配型。
“我知道了。”
蔚枝點點頭,“我和您去做配型。如果可以,我願意捐獻。”
只是扎幾針而已,血緣且不論,就算是路人,蔚枝也會救的。
女人已經淚流滿面,她想道謝,可話到嘴邊,只剩嗚咽。
段驚棠將紙抽遞過去,女人雙手接過。
待女人情緒平複一些,蔚枝才再次開口,“表弟的情況怎麽樣?”
女人笑了笑,眼角還掛著淚,“挺好的,小縫兒懂事,化療難受也不說,疼也不說……就是愛臭美,一個小小子,頭髮掉光了,天天照鏡子嫌磕磣。”
女人還給蔚枝看了照片。很可愛的小男孩,雖然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但眼底仍有光。
蔚枝看著男孩瘦弱的身體,只有那條扎著針的手臂粗得突兀。
他也是這樣。
從小不管打什麽針,那一塊一定會腫起來,還青紫青紫的,看得護士姐姐都快懷疑人生了。
這樣的孩子,生病,總是要遭更多罪。
蔚枝抿了抿唇,輕聲,“他叫小縫兒嗎?”
“是啊,他爸姓徐,徐縫。”女人的嗓音溫柔親切,帶著點小絮叨,就像一個和外甥拉家常的普通小姨。
“生他的時候,疼了一宿,天亮才從產房出來。外面是個大陰天,我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就看著外面那天上雲疊著雲。”
“忽然,像被誰從裡面撕開似的,那雲層掙扎著裂開一條縫,太陽就從那條縫裡照出來。”
女人看著照片,眼底終於透出一點光。
“我想,那就叫縫兒吧。”
生生將自己的身體撕開,過程一定很痛很痛吧。
可只要有了縫兒,光他總能照進來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