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頂了一句嘴。
伊恩很輕蔑地“嘖”了一聲。
“我可不記得你的書房什麽時候讓女人進來過。”這句話他是對埃爾維斯說的。
我頓時氣得直磨牙——這個人一說話,就真的、真的讓人很想揍他!
“行了,少說兩句。”埃爾維斯看看我,指指他旁邊的扶手椅:“過來。”
雖然走到那邊不需要經過沙發,但我還是警惕地盡可能遠離沙發那一塊,甚至暫時拋棄了貴族的原則,自己動手將扶手椅拉得離茶幾和沙發遠了一點——雖然我是很想讓外面的侍從進來幫我移動的,自己動手做事真的是太不符合貴族的身份了,但是那樣伊恩肯定又要嘲笑我!
“大人,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埃爾維斯拿起茶幾上放著的一封信,將裡面的信箋紙抽出來遞給我。
“昨晚從新澤西來的信。”
伊恩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就像突然間不認識埃爾維斯了一樣。
“你喊他來就是為了讓他看這個?他看了又能幹什麽?我說,你別是昏了頭了吧?”
我也是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來。
“您昨晚不是說,並不是關於我的那一封嗎?”
“只是讓他看看萊恩公爵的印章。”埃爾維斯很從容地對伊恩說,然後又加了一句:“就像你說的,他知道了也做不了什麽。”
伊恩的目光來回地在我和埃爾維斯之間掃過去。
“你別告訴我就是為了這麽個可笑的理由,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埃爾維斯沒有回答,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眼神分明是在說“還不接過去?”
在這個眼神之下,我不由得伸出手去接那薄薄的紙張,一不小心碰到了埃爾維斯的手指,那一瞬間,我仿佛被燙了一下一般,飛快地將信箋抽了回來。
燙金的信箋上有淡淡的龍涎香的氣息,滿篇的法文龍飛鳳舞,我大概地掃了一眼,隻大概記住了“印度茶葉”“非法”“運輸”等,以及一個似乎是人名的“唐森德”,翻到背面,落款處一看就不是普通貴族能使用的家族徽章和鮮紅色的總督印章赫然並列在目。
“這是公爵府的來信,主要是試探海格斯家族對新茶葉稅的態度。”在我盯著那個徽章圖案發呆的時候,埃爾維斯淡淡地為我解釋,“倫敦想要通過一個立法,讓十三殖民地的人民和領主們都購買已經繳納了唐森德稅的東印度公司的茶葉,同時宣布殖民地自產的茶葉為非法。如果這個法案通過,殖民地的種茶園主以及茶葉商人都會遭受嚴重的損失。”
“你對他說這個幹嘛,估計他連唐森德稅法是什麽都聽不明白!”伊恩很不耐煩地屈起了一條腿,“倫敦那幫老頭子,整天就打著這種鬼主意,要我說,就該讓那幫人長長記性,不然還真當我們好欺負了!”
就算知道伊恩伯爵對英格蘭沒啥好感,但是他說話時那種對倫敦的意志完全嗤之以鼻的態度還是震驚了我。
“大人,”我滿懷驚訝地發出了我的疑問,“如果這是身在倫敦的君王的命令,那難道還有什麽反對的余地嗎?”
說實話,只是不喜歡和英格蘭有關的東西並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在英格蘭風情之外,還有以優雅的法國風格、意大利風格或者西班牙風格來任君選擇,但是上升到反對自己的國王那就是不可想象的大事了,這簡直刷新了我二十多年來的認知——聽這口氣,大不列顛貴族世家出身的海格斯家族竟然有反對英王頒布的法律的意思?換位思考一下,大概就是符騰堡公國的貴族們想要反對大公的意志,以我有限的人生見識,這真的是不可想象!
一直以來,我所受到的教育都是國王的想法就是一切,君主的意志是不可反對的,就像法國的太陽王說的那樣“朕即國家”。在符騰堡,沒有人可以違抗大公的命令——違抗的人大都在監獄裡呆著或者逃到國外了;就算是大公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想法,所有的貴族、侍從、商人都必須為他辦到,除了天主的安排,沒有任何事情比君主的歡樂更為重要的了,在這個邏輯下,甚至受到君主的恩寵的人——比如說法蘭西宮廷一直在干涉政事的寵姬們——的意志同樣是不應該違背的。
聽到我的疑問的伊恩以一種仿佛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麽你會認為我們會不反對就直接接受?”他以一種咄咄逼人的口吻問我,“你是不是還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要知道,這個法案如果通過,它的破壞力能直接摧毀掉殖民地一半的經濟,現在十三州十分之九的茶葉都是種植園出產的,而法案想把這些全部定義為非法,好逼迫殖民地購買東印度公司積壓的陳茶,這麽大的損失難道要我們來接受嗎?”
難怪這封信會加急送到弗裡古莊園來!
“可是君主的意志是不能違背的,他們是神在人間的代言人,他們的意志就是神的意志。”我不死心地試圖和他辯論,“臣民應該絕對服從君王的命令,雖然會有損失,但是君主的幸福就是他的臣民的幸福,不是嗎?”
“君主的幸福就是他的臣民的幸福?”伊恩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包括讓他的臣民損失一切財產、甚至在荒年不得不吃樹皮和草根的幸福?啊,你不說我還忘了,我記得前幾年符騰堡公國遇到災荒,你們的大公卻帶頭囤積糧食再高價賣出去,聽說貴族們都靠這個發了一大筆財,當然百姓餓死就不是他們關心的事情了——這也是百姓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