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孩子還是不出聲的流淚,只是淚水已經比之前少了,不是因為不在傷心,而是真的有些脫水了。
但夏芸雪把水喂到孩子嘴邊他卻不喝,發白的小嘴一直閉得緊緊,看的夏芸雪直叫急。
“娃兒你可別再哭了,再哭這眼睛也要壞了,你現在在發燒,多喝點水才好得快啊。阿姨知道你現在不舒服,可不好好養著怎麽能好呢?阿姨已經請人去打聽了,很快你就能見到你家人了,阿姨看得出來你家裡一定很疼你,你要是一直生著病,要是讓你家裡人知道了不得心疼死啊?”夏芸雪也不是說瞎話,孩子身上的衣服雖然是大人的,可那料子刺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才有的。且馮振國也說這孩子身子骨弱,卻被養的唇紅齒白的看不出一絲病氣,可見是花了大工夫調養的,要是不心疼孩子,能那麽用心嗎?
夏芸雪的話對方晨有些觸動,他的雙眼終於有了些焦距,不再望著屋頂發呆,而是慢慢的轉過頭看向夏芸雪,雖然依舊不出聲,但淚水卻慢慢止住了。
夏芸雪一看有門兒,趕忙再接再厲,想起先前撿到的東西,她連忙掏了出來,遞到方晨面前:“這個是我在河邊撿到的,是你的吧?”
東方晨的目光原本還有些渙散,但看到她手裡的東西時,眼睛立刻就有神了。
那是一個繡著翠竹的錦囊,卻正是出谷時義父給他的那個。
【晨兒,你這一路多加小心,自己注意著身子,如若找不到路了,就打開這個看看吧。】因為發燒,他的腦子有些渾渾噩噩,人更是有氣無力,但那個錦囊卻讓他本已經絕望的心靈像是被注入一抹光,照亮了黑暗的道路。
方晨連平日裡的禮儀也顧不上了,急切的搶過夏芸雪手裡的錦囊,拉開上面打著活結的綁繩。
可緊接著,方晨就愣住了。
外表看來這錦囊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錦囊,乾癟癟的像是裡面沒有東西,可打開一看,裡面卻是內有乾坤,滿滿當當的全是東西。
那些東西琳琅滿目,卻每一件都方晨熟悉的,都是原本他擺放在自己房中的物品,從家具衣裳到慣用的琴棋書畫,幾乎就像是把整個屋子放了進去。
要是換做其他人這會兒只會讚歎製作此錦囊的梁大家技藝超凡,但方晨的心裡卻如一陣冷風吹過,吹凍了心神,吹滅了僅有的那抹光亮。
愣神的看著那些東西,方晨很聰明,看到這些東西,他怎麽會不明白義父怕是早就自己自己回不去了……
“誒,娃兒,你怎麽了?別嚇阿姨啊!”夏芸雪見娃兒突然就暈了,急忙掐他人中,掐了半天才把人給弄醒了。
方晨醒了也沒開口,不過這回夏芸雪給他喂水的時候他倒是非常配合的喝下了,然後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繼續休息。
看了看那個被孩子緊緊抓在手中的錦囊,夏芸雪就鬧不明白這裡面有什麽東西會讓孩子這樣,但她雖然心裡納悶,卻還是沒有拿過來看個究竟,而是輕手輕腳的把孩子的手塞進被窩裡,確定沒有遺漏之後,轉身去廚房做飯去了。
夏芸雪一走,東方晨的眼睛就睜開了,他再次摸出了那個錦囊,打開來把裡面的東西細細的看了一遍,方晨想著既然義父都會給他準備這麽多東西了,一定不會什麽話也不留下的。
果然,很快方晨就在最下格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封信,信封上還寫著“吾兒方晨親啟”。
方晨眼睛一亮,連忙拿出那封信,急切的打開來一看。
對折的信紙打開來,入目的就是那蒼勁灑脫中帶著凜然傲氣的熟悉字體。
不同於往日書寫的文言文,這封信的內容直白而簡單,一字一句卻如尖刀刺得方晨鮮血淋漓。
【吾兒見字:
汝幼年時,一行大師曾為汝卜過一卦,道你弱冠之齡必不存於世,卻又非生死相隔。一行大師也不知何意,同為父與你幾位師叔伯研究多年才明之意,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為父心想這世間既有鬼神,又為何不能有萬千世界?想必吾兒現在怕是已經明了此間真意?
一行大師的卦歷來是最為精準,從不曾出錯。那卦象隻散不聚,此後經年怕是已無緣再見。吾兒莫要心憂,你我父子雖不能再見,但為父亦希望吾兒不論在何處都需照顧好自己,莫讓為父擔心。
這錦囊中物件有吾兒常用之物,亦有為父為汝準備的行囊,其中有副畫是為父特意請你林師叔所畫,想谷裡的時候,就打開看看吧。
望吾兒珍重。
父東方宇軒遺諭】
信的內容不長,方晨看完以後,本來已經止住的淚水再次滑落臉頰,他卷縮著身體躺在床上,被子之下低低的抽泣聲透過被子隱隱傳來。
“……義父……”
夏芸雪做飯的時候方春根也拿著藥回來了,他們家的灶台就一個,沒空余的地方煎藥,方春根就在外面院子裡搭了個臨時的灶台,拿了陶罐熬藥。
夏芸雪把飯做好了,讓方春根先吃著,自己端了碗小米粥進屋看孩子。
而這時候的方晨已經收斂好情緒,除了臉色太過難看,雙眼紅腫,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外,再也看不出先頭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娃兒可不能再哭了,你看你這眼睛腫的。”夏芸雪端著小米粥坐在床邊喂方晨,見他乖乖張口喝了,高興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