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書房內便安靜了下來。
窗外有鳥雀鳴叫,不知是在歡喜春意來到,還是在忙著築巢。
元裡過了許久才緩過了神,他雙眼濕潤,認認真真地看著信。
寫信的男人了解他,開頭就是溫柔的一句“見信莫哭,我心才安”。
元裡硬是忍下了這喜極而泣,又變成了沉穩堅強的聞公。
楚賀潮似乎怕不安全,信上並沒有寫多少東西。隻道他還好好的,卻沒提他在哪裡,又在幹什麽。
剩下的都是在問元裡如何,徐州如何,幽州如何。問元裡的話尤為的多。
他問元裡可嚇著了,問元裡可哭了,問元裡吃好睡好沒有,又問元裡想不想他。
元裡一邊看信一邊點著頭,覺得楚賀潮可真是太壞了。
開頭讓他一句不要哭,後面又寫這麽多讓他忍不住熱淚盈眶的話,他的頭點起來就沒停止過。
嚇著了,哭了。
吃好了睡好了,想你了。
楚賀潮也像是知道元裡的答案似的,在後面訴說了對元裡的思念。
只是這信他不敢保證會不會成功送到元裡的手裡,怕被別人看見,信上的每一句都極盡克制含蓄,壓抑著楚賀潮所有洶湧的情感。
元裡看完後,已是雙眼通紅。
他將信封好好收好藏起。走出門一看,歐陽廷正站在不遠處站著。
元裡又笑道:“老師。”
歐陽廷回頭一看,只見元裡容光煥發,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那笑容看著便讓他覺得舒心。歐陽廷也跟著笑了起來,“你這會可算是放心了。”
元裡揚唇一笑,道:“老師,我想見一見送信來的人。”
送信的人早已被歐陽廷扣下,一刻鍾後,一個瘦小普通、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男人走了進來。
一見到元裡,他便規規矩矩地彎腰行禮,極盡恭敬,“屬下季叢見過主公。”
元裡略有些詫異,“糧料院的人?”
來人點點頭,見左右無人之後,又從衣衫中掏出一封信,“回主公,這是大將軍交給我的另一封密信,吩咐只能交給您一個人。若是有其他人截道,寧毀也不能將信送到旁人手上。”
元裡神色凝起,接過信細細看了起來。
若說之前那封信只是普通的保平安的信,那這封就是徹底只能元裡一個人看的信了。
楚賀潮在上面將被埋伏一事說得清清楚楚,他也將換船前往交州的計劃一一告知了元裡,並講明了這麽做的緣由。
楚賀潮想去交州借兵,攻襲揚州後方,好與元裡裡應外合,共同夾擊陳王。
他估算了元裡從幽州調兵回來會與陳王正式開戰的日子,當元裡在前方與陳王開戰時,他便會在後方開始動手。
元裡時不時展眉又皺眉。
楚賀潮在信上隻一筆帶過自己的傷勢,說如今已經好了大半,但元裡卻怕楚賀潮這是在報喜不報憂。
而楚賀潮借兵一事,元裡也不知道此事順不順利,他如今又怎麽樣了。
但楚賀潮有自己的計劃,就像元裡也有自己的主意一般,他們能做的便是彼此信任,不錯失良機。
除了這些東西,這封信上露骨想念的話可就多了,用的都是大白話,半葷半素,看得元裡都被臊得面紅耳赤,時不時佯裝不在意地瞥上糧料院人一眼,生怕季叢知道信上寫了什麽。
不過他多看的這兩眼,反倒讓季叢誤會了。季叢跟被最高領導考察到一樣,身板頓時一挺,不喘氣地將遇見楚賀潮的事說了出來,嫻熟地跟私底下背過幾百遍一樣。
楚賀潮這信是一個月前到達徐州的。
實則在楚賀潮重傷昏迷半個月睜開眼的次日,楚賀潮就準備寫信寄給元裡了。
但楚賀潮身邊只有幾十個殘兵,又漂流海上沒有渠道。直到換船前往交州的時候,他才好不容易在當地找到了“萬穗米糧店”,寫了兩份信交給了萬穗米糧店的店主。
萬穗米糧店是糧料院的產業,經營店鋪的自然是糧料院人員。
那時楚賀潮生死不知一事還是秘密,這家米糧店的店主還不知道元裡在徐州尋找楚賀潮一事。但他也從楚賀潮等人的模樣看出事情不同尋常,便當機立斷地將米糧店中的銀錢拿來出支援楚賀潮之後,他當晚便關閉了米糧店,親自送信趕往徐州。
陳王那時已經開始攻打起徐州了,傳遞信息的渠道幾乎被毀得七七八八,各個城池更是不讓人出入。
這名糧料院人員費盡千辛萬苦,才在一個月前將信封藏在包袱裡送到了歐陽廷府中。
沒見到元裡之前,他也不敢把密信交給其他人。
他倒是想把消息傳回幽州,但等他把消息傳回去時元裡也早就回來了。更別說他到了徐州後更加危險,他是當真沒法把信送出去。
聽他說完,元裡也沒了害臊的心情,咳了咳嗓子,就讓林田帶著季叢下去休息,又接著往下看去。
耍夠了流氓,楚賀潮尚覺得不夠似的,在最後歎息地道:“我比你大上八歲,本就陪你的時日少了八年,如今多分離一日,便少了同你相處的一日,這些時日終究千金也難換。”
元裡本心如止水,又因為這句話酸澀起來。
他歎了口氣,在心底想,那就盡早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