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別自謙了,”因為有元裡在,所以何琅很敢開將軍的玩笑,他擠眉弄眼道,“將軍可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
元裡隻扯了扯唇,用筷子撥了撥碗裡的飯,沒說話。
這話讓楊忠發又想起了韓進,他惆悵一笑,“當初跟將軍回北疆打匈奴前,韓進也跟我感歎過將軍和元大人叔嫂情誼深厚的話,唉,現在想來,他都已經走了五個月了。”
元裡抿唇。
楚賀潮呼吸微沉,他抬手拍著楊忠發肩膀,“關之淮和袁叢雲已回到北疆駐守了,你要是還放不下,就去找他們喝喝酒去。”
“不了不了,”楊忠發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好不容易能在家中長待,找他們喝酒還不如在家中陪著老妻少子,好好照顧好燕兒呢。”
何琅插話道:“燕兒翻過年也九歲了吧?是不是該相看人家了?韓進把女兒留給你,你可要好好給她找一個夫家。”
楊忠發歎了口氣,憂心忡忡,生怕找不到對韓燕好的人家,“我娘子也打算從今年開始給燕兒相看人家了。”
“這是不是太早了?”元裡皺眉說道。
“不早了,想要找個好夫家最起碼也要找個幾年,等及笄之後便可成婚了。”楊忠發道。
元裡搖搖頭,“從現在相看夫家可以,但不必急著及笄之後便出嫁。十五歲還是太小了,楊大人,你聽我一句勸,孩子太小嫁出去不好,留到十八之後再嫁人吧。”
楊忠發知道元裡說的話一定很有道理,便問都沒細問,豪爽點頭道:“好好好,元大人說的話我一定聽從。”
家中同樣有女兒的劉驥辛連忙追問,“主公,這可有什麽說法?”
元裡含蓄地說了一番女子早婚的缺點。
女孩身體要是沒發育完全,太早承歡或者懷孕都對自身的損傷極大。懷孕後母體不一定受得住,還很容易就會流產,就算沒流產,生下來的孩子也容易早夭或是畸形,身體不會很康健。
這些話不好由元裡一個男人說出口,元裡便借口這是因為家中有幼妹,便向一些遊醫打聽了一些女子婚嫁的事。
眾人恍然大悟,劉驥辛苦笑道:“怪不得我娘子剛嫁我那會,生的兩個孩子都沒有長大。”
楚賀潮不由也想到了楚明豐的身體。
想到楚明豐之後,他的臉色便沉了一些。
楊忠發打算回去就跟婆娘說把韓燕在家裡多留幾年,正想要感激元裡告訴他的這件事,余光瞥到楚賀潮之後,他頓時靈機一動,起身擠到元裡身邊,低聲道:“元大人,您別光關心我們家燕兒,也多多關心將軍啊。”
元裡幾乎以為他看出來了什麽,呼吸都停了停,隨後便知道自己多想了,鎮定地笑道:“怎麽突然這麽說?”
楊忠發催了楚賀潮成婚好幾年了,本來都打算放棄了,如今可算是看到希望了,他嘿嘿一笑,“大人,您看在座的人裡面,二十六七歲還沒婚配的只有將軍了,這放在尋常百姓家都是少見的事情。元大人,您是將軍的大嫂,將軍爹娘都不在幽州的時候,您得給將軍操心操心終身大事啊。將軍不聽我們的話,還能不聽您的嗎?”
元裡笑容微僵,隨後收了收笑,“你們將軍不會聽我的話。”
楊忠發急了,“大人,您說這話我都不信,將軍究竟聽不聽您的話,您自己還不知道嗎?”
元裡垂下了眼。
楊忠發道:“長嫂如母也如父啊,大人!”
這話說得元裡手指一顫。
楚賀潮是楚王的獨子,注定要娶妻生子的。楊氏若是知道自己的二兒子喜歡上了元裡,又該怎麽辦?
最終,元裡眼簾掀起,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轉頭看向楚賀潮,輕聲道:“將軍。”
楚賀潮轉過頭看他,眼眸幽深。
元裡張張嘴,“他們希望你快快成婚。”
楚賀潮面無表情,沒有動。他手中的筷子跳了跳,男人回過神一般,“什麽?”
話堆在嗓子裡,元裡低聲咳了咳,抬頭自然地笑了笑,端著長輩的姿態苦心勸道:“辭野,你年齡也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楊大人為你急了這麽多年,你就松松口吧。”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人連忙附和,跟著勸道:“是啊,將軍,您看元大人都勸您了。”
“您不聽我們的話也該聽聽元大人的話吧。”
“趁這幾年邊關安穩,您快成親娶個媳婦回家吧,您都不知道家裡有個女人的日子有多好,是不是,鄔愷?”
鄔愷臉色一紅,“何大人,這話你自己就能知道,你可別拿我開玩笑了。”
說話聲嘈雜。
但元裡卻覺得很寂靜,寂靜得有些可怕。
楚賀潮低著頭看著他。
陰影落在男人的臉上,遮住了他的表情,漫過額角,高聳的鼻梁,隻留下緊抿怒火的唇角。
怒火如有實質。
元裡好像能看到楚賀潮的表情。
好像盛著千萬般的情緒,卻又有苦楚的冷水迎頭澆下。楚賀潮的目光將元裡牢牢地定在地上,仿佛有海浪拍打一樣,頃刻間將元裡拍打得狼狽。
元裡感覺到呼吸困難,他掙扎地偏過眼,移開了和楚賀潮對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