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旁邊的小蠻王,雖然端著酒碗,卻同樣沒有注意到五位首領。他興致盎然地看著凌冽,心裡忍不住在偷笑——中原來的漂亮哥哥真淘氣,一桌子珍饈美味,他就隻撿著果子吃。
難怪,身上香香軟軟的,抱起來還那麽輕。
大巫一早說過,只有仙人才單吃果子為生。
小蠻王不知想到什麽,低頭悶笑,他抬手擦了一把臉,暗中下定了決心——中原的漢人當真是笨蛋,哥哥這麽好,他們卻不懂珍惜!從今往後,他要加倍對哥哥好,教他好好吃飯、好好吃肉。
歌舞聲歇,五部首領中最年長的那個,終於忍不住尷尬地“咳”了一聲。
小蠻王這時才發現杵在眼前的五人,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然後輕輕扯了扯凌冽的袖子,邀他一起接受五位首領的敬酒——
首領們客氣而守禮,沒有要凌冽滿飲,但對著小蠻王,卻是一副要將對方灌趴下的豪氣。
幾人熱熱鬧鬧地湊在一起喝著,凌冽左右無聊,視線一瞥便看見了遠處——榕樹叢中被一位靈巫找回來的阿曼莎,這姑娘的眼睛通紅,面色有些憔悴,被靈巫帶過來時,滿面的不快。
她在五部首領後的一個席位上坐下,旁邊則坐著一個滿臉絡腮胡、包藍頭巾的中年人,這人有一對灰色的狼目,鷹鉤鼻,面相十分奸猾狡詐,在阿曼莎坐下後,絮絮同她說了許多話。
五部首領圍在小丘前,幾乎將小蠻王遮了個嚴嚴實實。
那絡腮胡子打量旁人看不見,便頻頻將目光掃過來。
那種眼神,凌冽在京中其實見過多次——
正是黃憂勤、舒楚修之流在算計他時,會放到臉上的表情。隻那兩人比這位更加陰險深沉,即便心裡揣著惡念,也會在臉上堆出叫人挑不出錯的笑臉。
凌冽嚼了一口新鮮的寒瓜,饒有興趣地又觀察了一會兒。
五位首領同小蠻王喝了一圈,借機簡單聊了聊部落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便又退了下去。
小蠻王端著酒碗坐回凌冽旁邊,看著凌冽竟然還在吃果子,心裡好笑,便從自己這邊選了一塊燒得極嫩的豬頸肉遞過去,“鍋鍋次肉肉,不能隻吃果果的。”
凌冽被他唐突的動作不小地嚇了一下,他卻沒想到小蠻王還有工夫看著他。
看著盤子裡的烤肉,他本想說不吃,結果小蠻王挑給他的這塊是烤透了的,邊沿一圈泛著金黃,裡頭的肉質白皙泛著銀光,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他到嘴邊的話便沒能說出口,只能小口小口地吃了那塊豬頸肉。
兩人這正吃著,下頭突然又熱鬧起來——
原本已經歇了的歌舞聲再起,姑娘小夥子們手牽手地從榕樹從中跑出來,開始男女兩兩結對地圍著泉水跳舞,那舞姿火辣得很,姑娘們扭動著水蛇一樣的腰肢,小夥子們也是在她們身後貼得極近。
凌冽只看了一眼,就微微錯開了視線。
遠處的小元宵則早早捂住眼睛,偷偷摸摸地從指縫中欲蓋彌彰地觀察著。
歌舞聲中,還是那些身著筒裙的姑娘、緩緩提著裙子而出,這次,她們頭上沒有再頂著裝滿了菜的筲箕,反而是在胸前抱緊了一小壇、一小壇的酒。
這些酒同之前筵席上的都不同,裝它們的酒壇別樣精致,上面燒著漂亮繁複的花枝紋,壇上的封泥都好好地用藍染包緊,扎口的繩子都是五色綢絲。
小蠻王一看這酒壇眼睛就亮起來,在姑娘們捧著酒壇子過來時,忍不住高興地問了一句,“這是誰準備的,竟能拿出這樣多的吟花酒!”
姑娘紅著小臉,“酒菜都是首領們準備的,我也不知道。”
小蠻王沒多想,隻將那酒壇子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拆掉封泥,然後給凌冽那隻明顯比他們都小上一圈的酒碗裡滿滿地倒上了一碗。
“……?”
小蠻王張了張口,比劃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最後懊惱地撓了撓頭,衝那邊的八字胡大叔招了招手。
大叔立刻丟下手中啃著的雞腿,擦了擦嘴跑過來,他見酒碗斟滿,又接觸到凌冽疑惑的眼神,便咧開嘴笑了,幫忙解釋道:“王爺,這是我蠻國稀有的‘吟花酒’,有強健體魄、益氣補中的效果。”
凌冽抿了抿嘴,他的手帕被小蠻王拿走後做什麽都不太方便,他皺眉道:“本王不喜飲酒。”
更不喜歡藥酒。
其實他有點怕苦,尤其不喜歡那種浸泡過各式中藥材後散發著濃鬱怪味兒還苦得很的藥酒。剛受傷的時候北境物資匱乏,元宵和翰墨總是變著法兒地逼著他喝,所以現在凌冽一聽見“藥酒”倆字就有些頭痛。
“這鍋不苦!是甜噠,”明明凌冽只是在心裡想想,那小蠻王卻像通讀心術一樣,他又將酒碗往凌冽那邊推了推,眼睛亮晶晶的,“好甜好甜噠!”
“是了,苗疆的酒都是米酒,不苦的,”大叔也再細解釋道:“吟花難得,只有聖山上和大霜雪天才有。每年冬天大家都會采上一點兒,然後用雪水加第二年春的金米窖藏,十余年才能得這麽一小壇呢。”
其實今歲天像有異,聖山上的雪比往年化得早了三個月。南境的霜雪天也比去年短,幾座雪山上的吟花剛發芽就枯死了,許多部落的吟花酒因此都沒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