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剩下一半猶猶豫豫還想上前, 烏宇恬風輕哼一聲,吹口哨叫來了大老虎。
吊睛白額的大老虎一出現, 聚集在拒馬前的百姓瞬間做鳥獸散, 站在前排幾個姑娘, 手中提著花籃、精致的糕點妄圖送給她們在城外一見傾心的北寧王, 此刻也慌不擇路扔了花籃逃竄。
烏宇恬風撓撓阿虎腦袋,瞪了人群背影一眼, 才哼著小調繞過拒馬前的幾口木箱子, 輕車熟路地在後找到了阿
虎藏起來的小團子凌琅。將小孩抱起來遛到臂彎間坐坐好, 他才反身回了帳內。
凌冽拒絕了江南各郡守的邀請,也沒有要那些富戶讓出來的房子,照舊讓蠻國大軍駐扎在城外。
江南山巒娟秀, 萬頃荷塘、依依楊柳,烏宇恬風抱著小團子看遠處山巒雲煙淡淡,微風吹動, 拂過他腰間的螭紋佩,懸垂在下方的長長流蘇輕輕晃動。
烏宇恬風勾起唇角,果然,只有此山此景,才能養出那樣好看的人。
小團子凌琅窩在烏宇恬風臂彎中,他眨巴眼睛看眼前的山山水水、樹樹花花,雖然和他從小生活的地方不大一樣,但以他的年齡,卻看不懂“金燦燦的小阿娘”到底在笑什麽。
他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扁扁嘴,輕輕扯了烏宇恬風的金發一下。
烏宇恬風低頭,捏了小團子肉嘟嘟的臉一把,“陪我多看一會兒吧,這可是哥哥原本的老家。”
小團子偏偏頭,雖然不懂“老家”是什麽,但還是一伸手夠到了烏宇恬風金發上垂落的一片柳葉,他將柳葉小心翼翼地攥在掌心裡,在心裡轉了個主意,待會兒要將這個送給“爹爹”。
烏宇恬風垂眸看他一眼,沒計較小家夥那鬼靈精怪的心思。
他只希望小團子記得這一刻的江南山水,在往後漫長的歲月裡,能守住這方天、守住這一境的平安。
一大一小兩人在帳外空地上待了一會兒才回到軍帳,帳內的凌冽正在同幾個江南官員議論著什麽,見他們進來,也只是略點點頭。
烏宇恬風將凌琅抱到銅盆邊,替他洗乾淨手腳上的泥。
凌琅比之前沉了許多,會說更多的話,但這小團子鬼精靈得很,最懂察言觀色,明明憋著一籮筐話想說,卻在烏宇恬風給他眼神示意後,就乖乖地閉了嘴,認認真真地在銅盆中搓洗著自己的雙手。
待幾個官員離開了,他才衝凌冽伸出手,脆生生地喊了聲:“皇酥!”
一邊喊,一邊將自己很寶貝藏起來的柳葉塞到凌冽懷中,嚷嚷著這個是他送給“皇酥”的禮物。
凌冽見他紅撲撲的臉蛋上掛著汗,便執袖給他擦了,順勢將團子抱入懷中,“你又讓阿虎帶他了?”
烏宇恬風坐到凌冽身邊,“還不是怪……他們討厭。”
他沒明說是誰,但凌冽只看他那酸溜溜的表情,就知道小蠻子是在想什麽。
也不怪江南百姓,他們才經了水禍和盜匪,如今又眼見戎狄打入京城,人心惶惶中,任是誰站出來,他們都會這般熱情。
團子安安分分窩在凌冽懷中沒多久,注意力又很快被案幾上的一隻黃色卷軸吸引。
他瞪直了小短腿站起來,小手一伸就將那卷軸拿到手中抖開,上面的字他模模糊糊認得幾個,其中就有他最最喜歡的——“皇叔”,他笑起來,拿著卷軸指給烏宇恬風看:“這膩有皇酥!”
烏宇恬風看著那卷軸,臉上的表情卻很恐怖。
那是今晨從江南城中送來的一份“聖旨”,棄城而逃、浮海在東的小皇帝不知從何處得到了凌冽的消息,知道他這位皇叔在中原一戰擊敗了戎狄大軍,便腆著臉給凌冽“下”了這道“聖旨”,辭藻極盡華麗之能事,一半都是對北寧王的溢美之詞。
即便烏宇恬風如今已經不是那個能將“鍾子期”念成“妻子鍾”的小白丁,但這份聖旨上的措辭也還是用得太過:小皇帝大言不慚,直說皇叔是他的肱股之臣,無論是北境、南境還是如今的慘禍,都全靠皇叔周全社稷。
他在聖旨的末尾,將凌冽“封”做正一品鎮國大將軍,希望他能北上擊退戎狄。
不知事的小團子凌琅還在吱吱呀呀叫著,將那張聖旨當成了他炫耀認字的讀本,一會兒高興地叫著“皇酥”,一會兒又用奶音念了他認識的“江”、“北”、“南”字。
烏宇恬風眯了眯眼,想將那聖旨從團子手中取出。
才抬起手,臉頰上就被凌冽捏了一下,“別挎著個臉,難得寫得工整,拿來給團子認認字也不錯。”
烏宇恬風“嗚”了一聲,“哥哥你不生氣啊?”
凌冽聳聳肩,“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為人。”
凌玜出生時,皇兄的身體已不大好,凌冽在鎮北軍中,統共也沒見過這小孩幾面。只是從元宵處聽過那麽不多幾句流言,說時為太子的凌玜性情冷酷,三五歲時,就弄死過宮中的鸚鵡和野貓,還喜歡擺弄它們的屍首。
更遑論如今,小皇帝已在同閹黨、外戚的鬥爭中浸淫到九歲上。
凌冽一點也不懷疑他這侄子的心機深沉,但也犯不上跟這已是強弩之末的東西計較——不過一張絹帛,材質還不錯,拿來給團子識字,還不會叫他揉搓扯壞,挺好,還能物盡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