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宇恬風驟然擰起眉。
他原以為,花園城主的死,多半和不受寵的二兒子有關,他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這種時候若與黑苗或乾達勾結,便能一石二鳥、取得整座摩蓮城的控制權。
但聽了凌冽分析,他現在又覺得——這件事裡,二兒子反而是最正常的那個。
他依舊該喝酒喝酒、該看舞姬看舞姬,半點沒有受到阿甲死亡的影響,出了事兒,既不巴結百姓、也不想辦法去勸阿娘,可見他對城主之位根本沒半點意思。
倒是凌冽說的……
若摩蓮城內起紛爭,城主夫人最後多半會依著自己心意將整個城教給老三來管。
烏宇恬風明白了。
端他神情,凌冽便知他明白了,他閑閑地伸個懶腰,也不想睡了,掀開被子起身,順便趕人,“得了,你也該回去殿閣議事了,著你的人也盯著那位大公子些,他這樣知其不可偏為之,多半是受人挑唆。”
帝王權謀,朝堂朋黨。
勾心鬥角是一重,藏拙掩飾又是一重,再簡單的事,京城人都能折騰出七八道彎來——摩蓮城大公子受人挑唆,老三心機倒深,卻一心貪戀權勢、也不是什麽聰明人。
凌冽看了烏宇恬風一眼,覺得還是鶴拓城殿閣裡的人心思純澈。
烏宇恬風卻隻叫來一個殿閣守衛,讓他跑腿轉達。
“你不過去?”凌冽有些訝異。
小蠻王卻貼心小意地轉過身來,取過鞋來伺候他套上,“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呢!”
他目光灼灼,凌冽卻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他拿眼斜小蠻王,心道:如果這小王八蛋膽敢提一句“面脂”,他就要將人整個順窗戶扔出去。
烏宇恬風沒注意凌冽小刀子般的眼神,他小心翼翼將做好的貝殼風鈴拿出來,“哥哥,這個是我今天去榆川河灘撿的,送給你!”
凌冽一愣,目光順勢看向那串叮叮咚咚的貝殼。
京城和北境都是內陸,即便有河,也不產貝。他雖讀過貝類名字,但拿到手裡卻辨不出哪種是哪種,隻覺小蠻王眼光好、手也巧,圓白的小貝殼摸上去涼絲絲的,下頭綴著的那枚色彩也亮。
烏宇恬風瞧著凌冽愛不釋手的樣子,松了一口氣。
“先掛南窗吧,”凌冽摸摸頂端那隻大海螺尖尖的角,“東窗和西窗風太大。”
烏宇恬風露出梨渦融融,道了一句“好”。
兩人有默契,誰也沒提面脂,誰也沒說什麽賠禮道歉的話,皆不約而同地將事翻了篇。等風鈴掛好,凌冽也穿好衣衫,烏宇恬風就旁敲側擊地問了凌冽、是不是不喜歡他唱歌。
“歌?”凌冽睫簾微動,“什麽歌?”
烏宇恬風便當著他的面兒,小聲地將那首又是想阿哥又是嘴對嘴喂美酒的情歌哼唱了一遍。
凌冽:“……”
“哥哥不喜歡嗎?”
凌冽噎了一下,他總不能直言自己覺得這小調放浪,想了想,威風凜凜的北寧王板起臉,一本正經道:“從前你獨身,阿哥阿妹這麽叫著沒事兒,但現如今你成家了,再唱這些就……”
烏宇恬風眨眨眼,“所以在中原,這歌不好麽?”
“不好,”凌冽嚇他,“非常不好,你唱一句,就會被抓起來,五花大綁、浸豬籠。”
又聽見“浸豬籠”,烏宇恬風豎起耳朵。
而凌冽則順勢,認真介紹了什麽是“浸豬籠”,將族長宗正大家長敘得凶神惡煞,更將那捆人的繩索說粗了一倍,裝人的小竹籠也縮小幾寸。
烏宇恬風一開始還認真聽,等聽到“牌坊”、“小媳婦”和“偷男人”幾樣後,就忽然明白了——
待凌冽講完,凶巴巴問他怕不怕時,他便假抖兩下,眉眼帶笑,捏著嗓子道:“唔,好可怕哦——”
凌冽哼了一聲。
烏宇恬風突然伸手,一下將他撲倒,香了下凌冽睫簾,道:“哥哥說這麽多,是覺得我唱歌勾人嗎?”
凌冽又驚又臊,睫簾扇動起來。
烏宇恬風不依,用鼻尖蹭蹭凌冽,好不無辜,“那我勾到哥哥了嗎?”
“……”凌冽想給他一拳。
小蠻王見好就收、笑靨如花,“那哥哥教教我,‘阿哥阿妹’不能用,以後我要怎麽稱呼‘哥哥’?”
凌冽惱了,“你混蛋!”
“混蛋是罵人的,”烏宇恬風啄他唇角,“不好不好,哥哥換一個。”
凌冽算是被他逼急了,手上也用了真力,小蠻王卻不怕,與凌冽在軟榻上半真半假地打鬧,一邊打,他還一邊不停地說:“我現在成家了,哥哥又是我明媒正娶的,那我能不能喚哥哥一聲媳……啊!”
凌冽一拳錘在他臉上。
“那哥哥喚我句夫……嗚哇!!”
一記老拳,穩穩地灌進肚子裡。
被打了,烏宇恬風臉上卻笑個不停,他懂的中原官話不多,翻來覆去說了幾個後,又換回苗語,直將下流話倒乾淨。凌冽被他臊得無可奈何,翻翻白眼、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