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不許他說這般話,側過頭親親他,“又說胡話。”
烏宇恬風悶悶笑,也回吻了他一口,“哥哥放心,我沒難過、也沒亂想,我只是在敘說一個實事——那時阿娘不是不想認我嘛,我留在殿閣內也是身份地位尷尬。我隻想說,或許對那時的阿虎來說,我就像它的崽崽一樣,”他嘿嘿一笑,又道:“小時候,除了鳳容阿娘,阿虎待我最好了!”
其實早年,凌冽在北境山中,見過幾個這樣的小孩:
他們在戰爭中失去雙親,還在繈褓中就被山中的母狼撿走撫養長大。而後,這些孩子就逐漸狼化:吃生肉、對月嚎叫,留著長發、身上遍布變黑變硬的毛發。被救出來後,多半不能適應人的生活,幾乎都活不過二十歲。
他歎了一口氣,拍拍烏宇恬風手背。
正巧這時魚烤好了,烏宇恬風將大黑魚整個拆下來,剔去了魚刺放到芭蕉葉中推給凌冽。他一面叼著魚背上一條肉,一面憤憤地看向小雪豹,“算便宜那小崽子了,有阿虎這樣好的養娘!”
凌冽接過那塊魚,吃著吃著思緒卻飄遠——
同為養娘,境遇卻不一樣。
他也是被養母撫養長大,時為皇后的舒氏,待他吃穿不缺,沒有故意的溺愛,也沒有嚴厲的苛待。若在普通民家,舒皇后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是當家主母對庶子的照拂,不偏不倚,沒什麽可指摘的。
可惜從一開始,舒氏認他當養子,就懷了滿腹算計。
而即便是在皇室,同為皇后、同作嫡母,孝康誠瑞皇后與平王之間,又那般親厚。
“哥哥?”烏宇恬風見他含著一塊魚肉半晌不嚼,便扯扯他袖子問道:“你想什麽呢?”
“沒……”凌冽挪了挪,在他肩膀上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我想到了……孝康誠瑞皇后。”
小蠻王其實一直鬧不懂中原的諡號、廟號和尊號,但他知道漂亮哥哥的養母還在世,新登基的小皇帝尊她為“太皇太后”,聽見這個,他便疑惑地發問道:“孝康誠瑞皇后是誰?”
凌冽算了算,孝康誠瑞皇后是他父皇的生母,便答,“是我祖母。”
這位皇后姓杜,史書工筆都說她是前所未有的賢後——能勸皇帝勤政、雨露均沾,更善待后宮嬪妃和各宮所出的子女。
她雖不美豔、不善女工,琴棋書畫亦平平,卻因脾氣秉性、為人處世而得到合宮敬重。她病重時,后宮內上至貴妃、下至末等宮女,都主動請命、衣不解帶地伺候。
孝康誠瑞皇后膝下也有一名養子,算起來也是凌冽的皇叔,那人後來被封了平王,封地就在蜀中。
聽父皇說,皇祖母將平王視如己出,甚至更偏疼一些。她自己親生的皇子分封、公主出嫁時,她只是遠遠站在城樓、坐在金座上祝福。
偏偏聽聞平王要分封入蜀,從來規行矩步、輕聲細語的她,不管不顧地闖入禦書房,也不管宰相還站在一邊,就急切地對皇祖父直言說,蜀地遙遠,又多熱瘴,平王素來體弱,恐經不住長途奔波。
時過境遷,再想起當年,凌冽還能記起父皇語氣中的羨慕。
“後來呢?”烏宇恬風問,“平王入蜀了麽?”
凌冽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道:“皇祖父心意已決,皇祖母也不好違拗。但她親自給平王收拾了行囊,足足裝了十余輛馬車,又帶上五十多口金銀箱子,亦步亦趨地將他送到城門口。”
小蠻王心思活絡,略一沉吟就知道凌冽在想什麽——
都是養母,他和那位“平王”遇上的就是真心誠意、善待幼子的“母親”,而漂亮哥哥小時候一心一意信重的“母后”,卻是居心叵測、心存算計。
烏宇恬風嘟嘟嘴,扭轉過凌冽腦袋,“哥哥還說沒想不高興的事!哥哥的養母就是大壞蛋!”
凌冽眨巴兩下眼睛,被他突然拔高的語氣嚇了一跳。
烏宇恬風卻用他漂亮的綠寶石眼睛看著他,認真道:“哥哥多想想我,想想我們南境,我們打從心底裡喜歡你,待你好的時候、從來不算計你。”
凌冽笑了,故意逗他,“那——我能多想想阿虎麽?”
烏宇恬風立刻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不成不成,我會吃醋的。”
“……你啊,”凌冽沒脾氣了,“還說自己不幼稚,竟跟自己的‘養娘’吃醋。”
烏宇恬風原還想再辨兩句,最後他想了想,忽然湊上前咬了凌冽一口,然後他頂著凌冽額頭,一字一句道:“那哥哥以後要記住了,我幼稚、我什麽醋都要吃,哥哥一定要檢點一點,不然……”
“不然怎麽樣?”
“不然我就把哥哥抓起來!”他故意凶凌冽道:“我們苗疆雖沒有‘浸豬籠’,但我會把哥哥關起來,用大鐵鏈子鎖在樹屋中,讓哥哥只能看我、等我,世界裡只有我。只能躺在我的床上,任我予取予求。”
凌冽深吸一口氣,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他擰小蠻王手臂,“……小不要臉!”
兩人依偎著分了一整條黑魚,那邊的阿虎和小雪豹也吃掉了一條,剩下五條烏宇恬風都用草繩穿起來,準備待會兒帶回去交給殿閣女官和嬤嬤們幫忙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