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不熟練地發出了第一聲呼喚:“雷、安。”
那時候他害怕極了,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還記得玩伴想要與他分享“美味”而叼到他跟前的“蜜液”。
那是非常腥的一種味道,他至今難忘。
之後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跑出去的,他只知道自己驅逐了已經變化的玩伴,以免祂被自己的父親處死。他還準備好了撒謊的說辭,企圖蒙騙過自己的父親。
但是當他回到王宮,看到的卻是一地的蟲侍屍體。
他們都是當天值守的蟲侍。
他的父親把幾個還在繈褓中的幼蟲丟到他的跟前——那是那些蟲侍們的遺孤。
然後給了他一個耳光,打得他口鼻流血。
[知道你跟這些幼蟲哪不一樣嗎?——你是蟲侍領主的孩子,蟲侍領主的繼承人絕對不能存在任何汙點。所以你犯了錯,你可以活,但必須要有人死。]
[你錯在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竟然妄圖和一隻低等種做朋友。]
[這些幼蟲由你來養大,讓他們的存在好好警醒你自己,什麽是地位和等級。]
[……記住你的身份。]
他記住了,並用了二十年來修正這一切,可是時間轉了一個圈,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原點。
班達亞齊。
雷安的雙拳逐漸緊握,恐懼、慌張、憤怒……一系列的情緒衝擊著他的大腦。
他想,他必須找到他,他必須殺了他,他必須糾正二十年前的錯誤。
“……雷安,雷安!”
季閑的聲音叫醒了雷安的神志。
雷安猛地回神,接著朝季閑單膝跪下:“陛下恕罪!”
季閑的語氣卻不是憤怒的,反而還關心問他:“你怎麽了?不至於嚇成這樣吧——放心,種子沒事,就是個小傷口。”
“……”
雷安把身體伏得更低了,“是。陛下,我一定盡快抓到犯人!”
季閑:“起來吧。你們發現種子的時候有注意到什麽異常嗎?”
雷安低著頭,答道。
“沒有。只是在發現種子後聽說周圍有形跡可疑的人出沒,所以派人去查探了一番。不過我們找去的時候,人已經離開了,並沒有找到什麽線索。”
季閑:“是些什麽人?”
雷安:“西大陸的商人。”
季閑:“商人。不會把種子弄去賣了把?”
雷安:“我會盡快查清的。”
“嗯。查到了立刻跟我匯報。”
季閑說著,轉身又叫了幾個蟲侍,“給種子的傷口清理一下,小心別再被燒傷了。”
“是。”
蟲侍們去清理,季閑也跟過去,他彎著腰朝種子的傷口裡看,好奇裡邊是個什麽東西。
然而遺憾的是,裡頭是望不盡的凝膠,什麽都看不到。
季北辰的視線始終落在季閑的身上,但腳下卻沒動。他壓低了聲音跟旁邊的雷安說話。
“雷安大人,找可疑的人有必要偽裝嗎?”
雷安的身體一僵,轉頭看過來。
季北辰卻只是扯了下嘴角,然後朝季閑那邊走了過去。
蟲侍們已經清理完了,但許多泥土嵌得太深,一戳種子就會擠出更多的粘液,實在沒法弄。
季閑讓他們退下,然後把手放在種子滿是泥汙的表皮上。
片刻後,種子停止了滲出黏液,露出的琥珀色凝膠外面也漸漸結了一層灰白的薄膜。
“行了。只要別再埋起來,很快就會愈合的。”
季閑收回手,對種子說道。
種子蠢蠢欲埋的種皮頓時停住,乖乖晾著傷口。
季閑無聲笑了一下,然後把手遞到了一邊的季北辰跟前。
季北辰托起季閑的手,從蟲侍手裡拿過打濕的帕子,仔細擦拭著季閑手指上的泥汙。
·
與此同時,海湖區的一處地下貨倉。
無色的血液噴濺得到處都是,破碎的衣料和革質皮膚被撕碎了扔在一邊。
貨倉中間停放一個巨大的玻璃缸,裡頭盛著一團不規則的琥珀色凝膠物體,看上去像是果凍一樣。
而在貨倉角落,一隻足有兩米多高的信蜂靠著牆角坐著,祂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撕裂傷,中胸足邊有一團柔軟不成型的內髒,內髒中混雜著一些破碎的琥珀色凝膠。
看著就像是吃下凝膠之後,又硬生生從肚子裡挖出來了一樣。
“主、主人?”
貨倉門口探進一顆腦袋,戰戰兢兢地叫了一聲。
過了片刻,角落的信蜂動了一下腦袋,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
“啊,差點以為要死掉了。”
班達亞齊的聲音嘶啞,聽上去虛弱無比。
門口的腦袋松了口氣,卻還是不敢進來。
“今天王駕去了墓山沼澤,種子的傷口被發現了。現在蟲侍已經開始大面積搜查了。”
“呵。”
班達亞齊笑了起來,卻一點都不擔心,反而問道,“雷安看到種子傷口的時候,是什麽表情?”
“啊,這……我們沒敢靠太近,沒看到。”
班達亞齊也不生氣,他仰著頭自顧自地笑:“一定很精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