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沒有特意去練,”樓春山頭也不抬地回答,手下還在忙活著杯盤碗筷,“只是覺得喂飽自己挺重要的。”
民以食為天,操無天深以為然。“你功夫這麽好,本座以為肯定有人願意給你做呢。”
這其實是普通感慨,但話題跟之前的有些相似,樓春山頓時生出了一分警惕。“這個徒兒不清楚。但是,求人不如求己。”
是沒錯啦……但這話輪不到你說吧?
操無天很懷疑,這結論不是樓春山在遊戲裡得出來的。畢竟按主控智能的說法,樓春山是氣運之子、正道之光,也就意味著對方的遊戲隱藏屬性——幸運值——是點滿的,應當總能左右逢源,真遇到危險也能順利地逢凶化吉。
那就是在樓春山的真正生活裡?一個看起來距離他很近、卻永遠無法觸及的現實世界?
不知為何,這想法讓操無天猛烈地頭痛了一下。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它又飛速地溜走了。要不是薤白酒帶來的微醺感隨之消散得一滴不剩,簡直令人懷疑是錯覺。
此時,樓春山已經收拾好了。他提起食盒,“徒兒一會兒再回來看師父。”
操無天隨意地擺了擺手,開始閉目養神。為什麽他會突然頭痛?無意觸犯了哪條逍遙NPC必背守則不成?
在能得出個可靠結論之前,薤白酒的效力又絲絲縷縷地湧了上來,操無天又很快重新睡著了。但這次夢境裡不安穩:準確來說,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並且疑惑為什麽NPC還有做夢這種設置——
山中草廬簡陋,遠處依稀可見二三炊煙。有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在門前桃林中玩耍,乍一看像是捉迷藏;仔細研究之下,卻能發現林木稀疏錯落,暗合五行八卦。
畫面轉換。
到處都是冷冷的白色。北風蕭肅,冰雪漫天。被素淨的背景色襯托著,低窪處一點朱紅異常刺目。再靠近些,才能看清那點紅其實是衣服的顏色。紅衣男人盤腿而坐,閉著眼也能看出正當壯年,在朔風中狂亂紛飛的長發卻是霜色的;中衣單薄,胸膛毫不在意地暴露在外,肩膀膝上都有不菲的積雪。然而,更多的雪花從他四周倒旋飛出,連著他四肢上的寒鐵鎖鏈都無法覆蓋。
畫面又轉。
“天地萬物,世間萬事,一說為陰陽,一說為天地,一說為奇偶,一說為剛柔,一說為玄黃,一說為乾坤,一說為春秋,一說為不變與變①……考步兩儀,則天地無所隱其情;準正三辰,則懸象無所容其謬②……”
在這個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在耳邊不停頓地念叨時,操無天醒了。睜眼的一瞬間,他還有些恍惚,以為自己會看到滿天雪落,但周圍熟悉的擺設很快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都什麽跟什麽?
難道樓春山沒被關出毛病來,他先躺出毛病來了不成?
想起便宜徒弟,操無天立時就發現,桌子上又擺著那個食盒,但屋子裡沒有其他人。依天色判斷,時辰已經很遲。約莫正是因為如此,便宜徒弟留下吃的就回去了……
操無天一面暗想收徒總算派上了用場,一面就想起身。但在他動作之前,西窗突然輕微咯吱了一下。
……怎麽,現在是個人都能偷襲幽陽教教主了?
操無天瞬時明白,其實他並不是被煩醒的,而是身體本能的警覺性被驚動了。醒都醒了,不如靜觀其變,看看到底是哪個小賊如此大膽……話說回來,姬青龍已經加強了守衛,能悄無聲息摸到這裡的怕也不是一般的小賊……
就在他暗自嘀咕的時候,那人已經翻進了屋子,身形敏捷輕快,腳尖落地根本沒有聲響。操無天眯著眼睛用余光覷著,瞥見來人迅速地在桌上放下了一個什麽,隨即扭頭就想離開——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本座豈不是太沒面子了些?”
這麽喝問的時候,操無天已經攔在了來人面前。床邊佩劍早已出鞘,如今就指著黑衣人的咽喉。在榻上時視野有限,他現在才發現,潛入者不高並非他之前猜測的貓著腰,而是自己身量未足,似乎還是個小女孩……
更令他驚異的是,黑衣人立即跪下行禮。“教主息怒。我只是受人所托,為他帶一封短信,絕無惡意。”
聲音清脆悅耳,確實是個小女孩,但操無天眉心跳了兩跳。這人他見過,在雲間煙火莊時……是雁負水。她本身就是幽陽勢力的,確實不太可能存心對他不利,但是……“你怎麽上山來的?”
“回教主,是借了引慈鳥之力。”
操無天沒忍住又皺了眉。引慈鳥是一種依靠磁石做動力的偃甲,帶有四翅,半飛半跳,尤擅攀援。雁負水八成是從後山天書崖上來的,這確實能解釋她為何沒有驚動守衛。但引慈鳥這玩意兒機理高深艱澀,世上沒幾個人會做才對……
“誰要你帶信?”操無天接著問,目光飄去桌上一絲——信封完全空白,什麽也看不出。如果他沒猜錯,教雁負水引慈鳥的人和要她帶信的人應該是同一人。
“成德,我的一個……”雁負水停頓,操無天能隔著蒙面巾看出她下意識咬嘴唇的動作,“朋友?”
看來她自己也不很了解,操無天放棄了繼續追問的心。隨後他又在腦海裡搜索成德這個名字,結果是一無所獲。“老實待著。”他扔下這麽一句,劍尖一晃,眨眼間就把輕飄飄的信封挑到她懷裡。“拆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