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沒有半點火氣, 慈眉善目的像誰家午後乘涼的大爺。
但這大爺面帶微笑的帶著一把刀走向你, 只會讓人覺得畫面一轉眼變成殺人現場。
孟也掙扎的更厲害了。
他心裡瘋狂大罵, 還有一點吾命休矣的不甘:難道今天就要折在這陰溝裡了嗎?
但也不知為何,他掙扎的幅度都一點點變小,漸漸好似力竭了一般,於是不甘都變成絕望的心涼:完了,小爺這回可真是案上豬肉任人宰割了。
仙人廟的窗戶有一扇半開不開,微微送進來一點輕風,一點低迷花草香被若有似無的送進來。
孟也正垂頭等死,鼻尖嗅到這陣香,一開始還挺無動於衷。
但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麽,忽然渾身一個激靈,眼角余光使勁瞪向窗戶口。
書呆子那張傻乎乎的臉在窗口一閃而過。
孟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輕輕悠悠花草香綿綿不絕的從窗口飄進來,和大自然的氣息渾然天成的融於一體,若不是孟也和他混久了,根本無法發現這點微妙的不一樣。
以至於這磨刀霍霍向豬羊的老頭行至孟也近前忽然皺著眉頭一滯,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這忽然而來的滯澀之感是怎麽回事?
他試著運轉靈力,但都仿佛石沉大海,老頭心裡不由自主一沉。
他四下裡掃了掃,目光忽然直勾勾的盯住門口,鄭方圓正背著他的七寶鏟進來,手裡還捏碎了一顆看不出原樣的丹藥。
他一邊將丹藥的功效催動到極致,一邊警惕的行至孟也跟前,鏟子一揮,把那些纏繞住他的藤蔓給劃開。
孟也嗷的一聲一個鷂子翻身,從梁上翻下來,方才大限將至都沒這麽恐慌:“你小子差點切了老子的子孫根!”
鄭方圓猶自不敢放松,一邊緊盯著那老頭的動作,一邊皮笑肉不笑的回他:“修行本來就是一個從無到有,在從有到無的過程,你拋下眼下的煩惱,說不定就能沉下心來好好修行,就能飛升了呢。”
孟也啐了一口,熟門熟路的摸出他的八寶囊,搜羅出解藥吃了,然後長劍已然架在老頭的脖子上:“我怎麽沒聽說那玩意是修仙就能從無到有的?要真是這樣,宮裡的公公們鐵定卯足了勁修習,飛升上天的,得有半數都是太監。”
他們倆嘴上官司拌個不停,卻半點沒有卸下戒心。
這老頭分明時刻都有腦袋分家的危險,卻仍舊似笑非笑不以為意的樣子,甚至還饒有閑心的鼓了鼓掌:“是老夫我棋差一招。”
鄭方圓皺皺眉,不知為何有幾分不安,他冷聲道:“少故弄玄虛,如今你落在我們手裡,已是秋後螞蚱沒幾天的活頭了,不如從實交代,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要做這種事?這柳城之災——甚至是皎州之變,到底和你有沒有關聯?”
老頭笑容更加詭異:“一念峰的高徒,不錯,不錯。”他答非所問“讓我瞧瞧,嘖嘖嘖——外面的「錯符」是你布置的?不錯不錯,為了不讓那幫人誤闖進來,你也倒真是煞費苦心。可是你就不怕,把自己的救兵也一起攔在外面了?”
鄭方圓的感覺越來越不好,他心裡琢磨著:這人分明受製於人,卻絲毫沒有半點放在心上,倚仗的究竟是什麽?他眼下落著下風,體內靈力也分明完全滯澀,該是毫無反擊之力才是,卻大言不慚的說他們會搬救兵,憑借的又是什麽?
再有一點,他分明已經沒有靈力了,應該無法觀微看到外面的場景,又是什麽人再給他通風報信?
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仙人廟內……那還能在藏著什麽東西?
這幾個想法匆匆從腦海裡劃過,鄭方圓臉色一沉,突然間就沒有了把這人捉起來審問的心情,他把住孟也的胳膊,將劍往前一送,就要讓這人人頭落地。
他出手毫無先兆,且動手絲毫不猶豫,孟也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得一怔。
但很快,他便沒有了驚怔的心情了。
這老頭分明已經沒有了絲毫的靈力,但是不知從何而來的藤蔓卻依然發瘋一樣的生長著,死死禁錮住了孟也的手腕。
——
千裡樓台,登高一望。
本是姹紫嫣紅火樹銀花,偏偏無數橘紅烈火一枝獨秀。
燒的整個柳城亂象迭生。
君慕白站在高高城樓向下遠眺,分明是富饒美麗的城都,卻被毀的滿目瘡痍。
他見多了這樣的離亂,面不改色,隻飛速計算著城中什麽地方怨氣最深,他選好了幾個最適合布陣的點,幾不可見的扯了下嘴角。
子時將近,君慕白拉開了巨陣。
陣法微微泛著白,他點到的位置迅速連成了七星。
這麽濃重的怨就算是設下超度局,淨化七天七夜也不一定淨化的完,但他一點也不著急,耐心等待著。
突然,旁邊太守驚詫道:“你怎麽來了?快回去!別給仙君搗亂!”
君慕白不由自主的皺了一下眉,頭也沒動,但眼睛卻斜睨過去。
紫衣的少女滿臉無辜:“可是城內都已經亂成這個樣子,太守府都沒兵把守,我一個人實在害怕呀……”
太守老爺早已被城裡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他不在乎這是沒辦好還能不能留下這頂烏紗帽,只在乎城內百姓能不能在這場大難中幸免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