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定定的注視著她,卻隻得到了狼狽的轉頭,呵呵冷笑了兩聲,幾乎是心灰意懶的道:“你大了,我管不動你了。”
他一轉身,竟也露出一張上了年紀的面容,和先前那副風華正茂的樣子,簡直背道而馳。
他低啞道:“此事終了,你我二人也將埋骨於此。你說的對,再糾結這些,確實沒有什麽意義了。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做了一切所追求的事情,到底還是功敗垂成。不甘心妹妹一片赤誠,卻被無望的禁戀磨成了再也看不出的模樣。
命運就像是永生的黑暗,你永遠也改變不了它,到最後,就連自己也將被吞沒進這樣的黑暗裡。
永世不得超生。
他們不再交談下去,江熠不甘心的等了會兒,確定他們沒有什麽再想說下去的了。看了眼時間,也顧不上在在這裡滯留,而是記下了這邊的位置,然後飛速接著尋找起藥房。
這次因為知道了聲聲慢和卜算子所在的地方,其他的房間幾乎沒有什麽能阻攔他的,功夫不負有心人,到底還是讓他找到了。
他將天靈草偷到手,正準備離開,忽然渾身上下冒起一股直逼天靈蓋的毛骨悚然。
他迅速一個閃身,避開了那刁鑽的一擊,聲音低沉地問道:“誰?”
暗處卻走來一個人,一襲黑袍長衣逐風流,臉上卻帶三分譏誚,惡意的笑道:“原來名門正派也會做梁上君子。和我們這幫陰溝裡的老鼠又有什麽區別呢?”
江熠眼裡險些被逼出血來,一字一頓的喝道:“唐!楚!”
這個人暗算師尊置其生死不明之仇,惡意挑釁輕薄慢待師尊之恨,在這一刻,都像冰冷的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連猶豫都沒有的,身體就帶動了行為動作。
頃刻之間,已經變換了三次劍招,招招直取對方性命。然而全被對方險之又險的避開,從始至終那人臉上還流露出幾分看好戲的微笑。
他在戲耍我。
江熠停下腳步,渾身顫抖的吸氣,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殺人的欲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對面是殺人如麻的魔頭。
唐楚繞著他轉了一圈,眼神兒打量的十分放肆。
一邊打量一邊「嘖」了一聲:“看見對你師尊動手的仇人,是不是十分生氣?十分痛恨我呀?可惜就算你再怎麽痛恨我,也掩蓋不了你是一個廢物的事實。”
江熠努力沉心凝意,卻不由自主地手指被這話牽動了一下。
唐楚依舊喋喋不休:“你看看你多狼狽呀,明明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卻沒有實力能打敗他。為師尊報仇。很痛苦吧?眼看仙門凋敝至此,不如放開手加入我們,在這凡塵俗世,轟轟烈烈的鬧上一場。如何?”
江熠冷笑:“就憑你們這群肮髒齷齪的魔族?”
唐楚「哎」了一聲,意味深長的道:“你這樣講,莫非是對自己的本性了解的十分深刻了?”
江熠皺眉:“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那在皎州曾經備受百姓愛戴的前道長哈哈大笑。笑聲惡意十足,偏偏又被不知何時拉開的結界護著,半點兒聲響都傳不出去。
“我曾經聽聞無止仙君把你當成關門弟子再養,恨不得讓你學遍所有人身上的長處。可你怎麽就學成了這幅德行?連話都聽不明白了。”
唐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笑到他臉色難看,才緩緩收斂。
“我的意思就是,你一個天魔之體,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敢這樣批判我們?我們分明都是同一類人,不是嗎?”
江熠凝的那股子氣到底還是散了。
黑暗裡,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第50章
江熠三歲時, 曾指著牆角咿咿呀呀的笑,對父母說:“那裡有一團黑乎乎的小哥哥,看著我哪!”
這話像是一場撕開殘忍內裡的魔咒, 不間斷的跟著江熠很多年。
父母捂住了他的口舌,不讓他把這種話和別人說,年幼時他不是很明白, 但總是一個乖巧的孩子,父母不讓說的事情就會乖乖藏在心裡。
但也到底是太小了。
他分辨不清真實與虛妄,縱然努力想要隱藏起自己的與眾不同,但是面對可以以假亂真的虛假時依舊不自覺的露出馬腳。
金瞳……只是個引子罷了。
當他在外人眼中空蕩蕩的大街中央和什麽人談話交流時,當身邊的人會無緣無故的在自己身邊受傷時, 當整座城鎮願意靠近他的人統統都變得越發不幸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了。
就像是他能在連無止仙君都察覺不到異樣的時候就率先發現陰氣存在於何處……
他本來以為是天賦異稟。
卻原來是天生原罪。
但江熠咬著牙, 紅著眼睛,咬死也不願意承認:“你在胡說八道!我如果是天魔,我師尊會察覺不到嗎?”
唐楚不訝異他會否認,還好心的給他解釋:“那是因為你身體內有什麽東西把你的魔氣封住了啊。你不會連自己身體內存在什麽東西都不清楚吧?”
江熠心裡咯噔一聲,被掩埋起來的記憶甚囂塵上, 囂張的嘲笑著他無力的掙扎。
他身上……確實是有一個連師尊也認不出來的封印咒術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