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極低,喃喃自語:“就快了……”
君慕白不可置信卻又有些驚喜:“這、這難道便是……飛升之相?”
狂犬極複雜的看他一眼,道:“是。”
然而飛升終是逆天而行,莫說天,便是不懷好意的人,都有可能成為前行的阻礙,就更不要說……在暗處蠢蠢欲動的魔了。
上陵城一直以來受大陣庇佑,縱然外界亂成那個樣子,也依然像象牙塔一般未受到什麽變動,然而此刻,竟然也在落雪。
城外暴起的魔氣幾欲熏天,狂犬最後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狂放的笑起來,引著無數鬼將排兵布陣進行防禦。
孟也乾脆自己套了件盔甲,混進隊伍裡隨他指揮分配。
君慕白則吸了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遊無止的神識將這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此刻他的神識籠罩范圍極廣,心念一動,天下之勢便近在眼前。
……
昆侖山內,昆山君匯集弟子布陣降魔,商秋子是他名下天分最高最受寵愛的,然而他死之後,依然有許多弟子不斷請命。他最大的一個弟子胡子快有昆山道君那麽長,此時正一個耳光對著自己得意弟子呼過去。
“背好昆侖經典,給我在防禦內好好待著!拚命地事情有老子擔著!你逞什麽能!”
這小弟子年紀輕輕但實力卻十分可看,按道理在宗門內也該是那群老家夥的寶貝,是所有年輕子弟的大師兄。
然而此時哭的眼睛都紅腫起來,分明已經知道了結果,卻倔強的拒絕道:“弟子願守護昆侖,死在昆侖疆土上!”
他師尊還要再打,昆山卻攔了下來,慈愛又悲傷的看了自己這徒孫一眼,語重心長道:“火焰燃燒固然美輪美奐,但留有火種才能卷土重來啊。”
然後他一袖子把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一卷,送進防禦陣之內。
除非他的實力成長到超過設陣之人的水平,否則無法從內部將陣法打破。
他做完這些,才笑呵呵的向遠方看去:“你這老小子,不好好待在你那一畝三分地的小宗門,來我這裹什麽亂?”
浣花道君手上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笑的也很和善:“來借你宗門的太古大陣護身。怎麽,你個牛鼻子不至於這麽小氣,將我轟出去吧?”
這兩位活了上百歲的老人家哈哈笑著,一個沒有謝他前來相助的恩情,一個不必他謝。
在這千萬億年間的浩劫之中,相守相望,相逢一笑,盡在不言中。
……
蓬萊中心島,無數低階弟子正面對高階魔物苦苦廝殺,卻忽然從天而降一道劍氣,逝水劍鋒無匹,轉瞬間將這堆魔物絞殺,長恨刀則稍慢一步,將剩下細碎的魔氣逸散。
增援慢一步趕來——此人原先也曾在中心島見證那一場荒謬的剖骨之變,此時又親眼見到當年身受重傷的穆紅蓮更加耀眼的回來,不由得複雜了幾分。
他低聲道:“多謝穆道友相助。”
穆紅蓮衝他一點頭,但旋即目光又很快投向拿著長恨刀的少年,指點道:“刀是殺人的兵器,你出刀時切莫猶豫。一猶豫就被別人看到破綻了。”
鄭方圓靦腆的笑著應是,只是他雖然看起來還是那副和善柔軟麵團一般的好性子,然而整個人卻脫胎換骨般的多了幾分自信。
穆紅蓮還要說些什麽,天空之上又飛來兩道流光。
西窗燭依舊是那副死了爹沒了娘的表情,這位無情道君昔年一把無愧劍名動天下,而今雖然也位高權重,但也到底泯然眾人。
手中那把灰撲撲的劍,名字叫做久愧。
不知道是為了曾經千瘡百孔的穆紅蓮,還是表裡不一的翦秋水,亦或是那個曾經劍心似鐵,卻再也找不回來的自己。
當真無愧他的道號——日薄西山。
他張張口,不知是木訥還是無措:“我已經照著藥觀台的說法,將翦秋水殺掉了,還有聲聲慢製造的那些和她想象的死士——還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穆紅蓮極輕淺的露出一個笑:“守好天下黎民百姓,做好你自己,便足夠了。”
然後她看向了另外一個人。
此人穿一身黑白道袍,道袍上有一隻振翅欲飛的仙鶴,老態龍鍾,鶴發雞皮。
正是蓬萊掌門南陵。
他張口欲言,卻近鄉情怯,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把情緒收攏好,卻忽然間看到鄭方圓手中的長恨。
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便拐了個彎:“他怎麽拿著你的本命刀?”
穆紅蓮轉頭去看,卻不是看刀,而是去看鄭方圓的眼睛。
這少年郎年紀不大,卻極包容平和,那一雙眼睛裡只有信任和坦誠。
於是她便也一笑:“我道侶,我願意。”
鄭方圓的臉瞬間熱乎乎的燒了個透徹。
南陵道君聞言大受打擊,卻聽穆紅蓮叫了他一聲:“南風晚。”
她少有這麽認真叫他名字的時候,然而再叫,卻已經物是人非,恍若隔世,南陵道君竟然一怔。
穆紅蓮輕聲道:“昔年長恨,已作逝水。還是不要困在過去的事情裡自我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