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婦兩人探討半天,沒探討出原因,但是探討出了結果,那就是王城最好還是不要去。
於是柳夫人親自去了水榭,想教兒子裝病,結果進門就見桌上鋪了好幾張馬車的圖紙,看著一輛比一輛奢華氣派。阿寧正在埋頭苦列行李單,之長,長得宛如要搬空水榭裡的所有家當。
柳弦安嘴裡含著一枚涼果,他前幾天同阿暢說多了話,嗓子又有些不舒服,但在柳夫人看來,這斜躺在床上吃果子的姿態,真是更加懶得沒有話說,她簡直愁得不行,坐在塌邊,握著這糟心小心肝兒的手,道:“就該早些給你說個媳婦。”
柳弦安回答:“也可以吧。”
柳夫人被氣笑了:“誰都可以?”
柳弦安用舌尖抿著話梅核:“誰都可以。”
梁戍的腳步停在水榭小門外。
“想娶媳婦,你就得勤快些,不然豈不是禍害了人家姑娘。”柳夫人讓阿寧拿來一個墊子,墊在他腰後。
柳弦安解釋:“不是我想娶媳婦,是我可以娶媳婦,我不想的。”
柳夫人沒有理這顛三倒四的鬼話,繼續問:“娶回來之後呢,你就還這麽躺著?”
柳弦安答,我們也可以一起躺。
柳夫人設想了一下那種場面,立刻腦仁子都要炸裂。其實她這回來找兒子,還真是準備了幾門好親事想與他商議,早點成親,也省得再被人惦記。柳二公子雖然懶名天下揚,但架不住長得實在是好,品行也沒有過分變態扭曲,再加上還有白鶴山莊在,所以仍有不少門當戶對的小姐願意嫁。
但現在,柳夫人覺得還是算了吧,自己都管教不好的兒子,如何能指望媳婦管教,只怕到時候結不成親,倒結了怨,便隻道:“王爺這回要帶你同去王城,究竟所為何事?”
“也沒什麽事。”柳弦安道,“就是我前些天總是頭疼,與王爺待在一起,會舒服許多。”
柳夫人拍了他一巴掌:“胡鬧,頭疼怎麽不同你爹說?王爺又不是大夫,怎麽能替你醫病。”
柳弦安坐起來一些,本來是想解釋的,但是一想到解釋時,就又要將腦海中那個廣博折疊的世界重新打開,再用普通人能理解的方式加以描述,立刻就覺得好累啊,實在是太累了,完全沒有必要,於是重新躺回去,敷衍:“嗯。”
柳夫人問:“王爺是如何替你醫病的?”
柳弦安答:“讓我說了許多話。”
這種療法,是個正常人聽了都會覺得匪夷所思,柳夫人就更加不會相信了,認定兒子又是懶得說話在胡扯。柳弦安也不辯解,他本來就是在偷懶嘛,所以隻扯過毯子將腦袋一罩,理直氣壯裝睡,這一招他小時候經常搬出來,現在也依舊好用,柳夫人又氣又笑:“都幾歲的人了,若讓你爹看到,又要挨打。”
柳二公子心想,那我就更要去王城了。
柳夫人苦口勸了半天,也沒能將兒子勸動,反而聽他說了一堆三五不著調的混帳話,也是心累。還欲再多言幾句,阿寧卻小聲提醒:“夫人,王爺來了。”
梁戍從院門外跨進來。柳夫人起身行禮,又看了眼依舊躺著的祖宗,更胸悶了,就這禮數,如何能去得王城?
她索性親自向王爺提出,希望能將兒子留在白鶴山莊,為了能讓這一切顯得更加合理,還強行給他找了個活,隻道是自己的大兒子那頭缺人手,所以得派小兒子去幫忙。
梁戍還未發表意見,柳弦安一聽先開始頭疼,無他,主要還是因為大哥實在是太嚴肅了,連笑都極為罕見,往那兒一站,好似一尊佛爺大雕像,滿心滿臉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梁戍覺得柳弦安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成仙,但在大琰其余百姓眼中,白鶴山莊的仙實打實該是柳弦澈,大家都對他極為尊敬崇拜,最離譜的傳聞,是說大公子摸過的椅子都能治病。
柳弦安從小到大,挨了大哥不少手板,雖然生死可以看淡,但打還是少吃幾頓比較好。幸好梁戍也不準備將他留在這裡隨便與誰成個親,便尋了個“一見如故”的牽強借口,硬是將人討到了自己手中。
柳夫人苦惱至極,回到住處,對著自家相公,差不多歎出了半年分量的氣,這……天差地別兩個人,從脾氣秉性到處事態度,就沒有一樣能相契合的,怎麽突然就“如故”了,哪裡來的“故”,哪門子的“故”?
柳拂書也無計可施。
高興的只有柳弦安,阿寧也挺高興,倒不是高興能出去玩,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家公子待在山莊中時,人人都把他當成好吃懶做的米蟲,雖然也多有疼愛照顧,但那並不是真正的公子啊!相反,在同王爺在一起時,雖然累了些,但公子始終在以醫者的身份發著光,大家也是發自內心地在尊敬他、依靠他,這樣才對嘛。
柳弦安卻不大讚成這種看法,他覺得哪裡的“我”都是真正的“我”,於是摸摸小廝的腦袋瓜,又悉心教導了一番有用之用與無用之用。阿寧一邊“嗯嗯呀呀”地敷衍著,一邊趴在車窗,愜意吹著外頭的風。
驍王殿下派人新買的這架馬車,可真大啊。
大得柳二公子既可以橫著躺,也可以豎著躺,有時候王爺也會進來一起躺,阿寧在這種時候就會跑出去坐到馬夫旁,一起駕會兒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