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霄漢繼續道:“在下是萬裡鏢局的教頭,受傷的是我家少主人常小秋。我們本來是奉總教頭的命令,押送一批貨物到清江城,不想會在伏虎山一帶遭到伏擊,本來我還心中納悶,好端端的怎麽會遇到一夥山賊,現在看來,或許這內外勾結的陷阱早就設下了。”
梁戍的目光往左側一掃。
那群被高林帶回來的鏢師大多疼昏了過去,有幾個沒昏的,也是半死不活在那蠕動。對於這群人,常霄漢暫時沒想好要怎麽處置,按理來說,他應當把他們押送回鏢局受審,問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現在這緊急情勢,自己又實在分身乏術,正在棘手之時,突然聽高林說道:“馬車給你,人留下,正好我們也要去伏虎山,倘若他們當真與山賊有勾搭,還能問問話。”
常霄漢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他已覺察出對方不願透露身份,就沒有多問,但看衣著氣度也能猜出必定出自名門,再加上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還能與白鶴山莊的公子同行,理應是信得過的,便道:“在伏虎山附近的木蘭城,也有萬裡鏢局的分號,倘若義士方便,在問完話後,可否將他們送到那裡關押?”
高林未置可否,只是吩咐護衛收拾出一架小馬車,讓常霄漢駕著,帶常小秋先行前往白鶴城。
柳弦安對叛徒的事完全不關心,也沒聽隔壁的對話。他把藥箱整理好,又仔細洗乾淨手,覺得有些餓了,頭也暈,就從包袱裡取出一塊糖點心,站在樹下慢慢吃,不遠處那夥血淋淋的、滿身汙物的人,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食欲。
高副將側過頭,抱起胳膊,小聲對自家王爺說:“是個神人。”
梁戍面色未改,手指卻幾不可察地一動。
嗖!一道銀光飛速沒入一名鏢師的下腹,打得他雙目大張,嗷一嗓子噴出黑血。
搞得柳弦安外袍下擺一片狼藉。
“公子!”阿寧趕緊扯著他往後退。
高林瞠目結舌,他緩緩扶住額頭,不願多看。
雖然我們驍王府向來沒什麽臉面,但這種丟人事以後能不能少做。
柳弦安倒是沒多大反應,他把半個點心包好,讓阿寧暫時拿著,自己則是回馬車換了件外袍,然後就又重複了一回洗手擦乾的步驟,再接過點心接著吃。
連話都沒多說一句。
高林又被這種反應給震住了。
梁戍盯著他不緊不慢的吃相,盯了半天,終於發現一件事。
這人好像不會生氣。
第5章
夜間林風寒涼,吹得四野一片冰冷,阿寧從行李中取出毛氈,在樹下靠近火堆的地方鋪平整。他想讓自家公子早些休息,但對面那群受傷的人實在是太吵了,昏昏醒醒的,醒來後就扯著嗓子呻吟,像是打翻了一籮筐聒噪的鬼和蟬。
高林揣手踱到梁戍身邊,捏著氣音往外飄字:“王爺,收一收,差不多就可以了。”總盯著人家柳二公子算怎麽回事,這對方要是個大姑娘,名節閨譽都要被你活活盯乾淨。
另外一頭,阿寧也發現了驍王殿下正在往這邊看,於是小聲對柳弦安道:“公子,王爺像是有話要對你說。”
柳弦安擦乾淨手指上的點心渣,往梁戍的方向望去。
梁戍此時卻已經收回了目光,正在側頭和高林聊著什麽。曠野裡的篝火並著皎月,映得他整個人都在發亮,眉目疏朗,鼻梁高而挺,衣擺似卷起了一整片碎金的波光湖面,神情懶散氣度華貴,和傳聞中的殺人狂魔屬實不太相符。
不過傳聞嘛,總是亦真亦假。柳弦安這麽想著,裹起毯子靠坐回樹下,又開始閉目神遊。他不太在意外界究竟是靜是鬧,哪怕當真有鬼在叫,只要心境淡然,落入耳中的,也唯有清風穿林梢。
“啊!”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哀嚎,驚飛林間一群鳥,卻沒有把柳二公子驚離三千大道。
阿寧反正也睡不著,就坐在柳弦安旁邊,伸長脖子看熱鬧。一名渾身癱軟的鏢師被兵士們架到了梁戍面前,傷腿拖過泥巴地,還在往下滴著血,模樣淒慘。
他可能是實在驚懼怕死,再加上劇痛的刺激,還沒等高林開口問,就一五一十地自己倒了個乾淨。
萬裡鏢局的總鏢頭名叫常萬裡,在江湖排不上什麽名號,鏢局生意倒是經營得紅紅火火。三年前,常萬裡的原配妻子因病離世,沒多久他便續娶了新夫人,新夫人名叫何嬈,容貌妖嬈,脾氣卻和長相反著來,潑辣刻薄,過門沒半年,就把常萬裡訓得服服帖帖。
常小秋不喜歡這個繼母,他那陣只有十二三歲,仗著年紀小,經常對著她出言不遜,兩人的關系也就一直不怎麽樣。至於常霄漢,是鏢局僅次於常萬裡的二號人物,功夫高強,這些年也是他一直默默護著少主人。
高林問:“所以是那位新夫人命你們在這次出門時,找機會解決了常霄漢和常小秋?”
“是。”鏢師道,“她先給了我們每人一粒明珠,說事成之後,再給一匣。”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取出來,“就是這個。”
不給金不給銀,卻給明珠。梁戍掃了一眼:“她是什麽家世來路?”
“沒有家世,是南方逃災的難民,剛進城時又髒又臭,也不知怎麽就被總鏢頭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