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柳弦安被他晃醒,很不滿意地擰了一下,差點將自己給擰下馬背。
梁戍一把將人兜住:“你也就仗著身後有我。”
“倒也不是。”柳弦安迷糊地回答,“沒有王爺我也睡。”
“那要是掉下去怎麽辦?”
“掉下去就掉下去嘛。”
“……”
睡仙在面對許多事時,都是“這樣可以,那樣可以”,哪怕是從馬背上掉下去,也行,可唯獨在面對驍王殿下的自我推銷時,往往心裡發怵,不太可以——雖然他其實也是想可以一下的,但想起夢境中層層裹在身上的濕膩,以及床榻間手臂極為酸痛的那一回,就又覺得暫時不可以也可以,實在是太累了,現在這樣挺舒服的,而且大哥也還在。
“和你大哥有什麽關系,他又不與我們同住一屋。”
“你不要說這件事。”
梁戍偏要說,不僅要說,還要調戲,調戲得睡仙連連歎氣,最後乾脆自己踢了一腳馬腹,一溜煙竄回營地。
“王爺。”一名副官正在路邊等他,“高副將已經審完了馳騰。”
“如何?”
“收獲頗豐。”
既然頗豐,柳弦安也便跟過去一起看,他翻閱著手中厚厚的口供,道:“雖說馳騰對譚府的滅門案一無所知,但我還是覺得先前我們的推測沒有錯,而且剛好能和這段往事對應上。”
在木轍離開秦陵城後,盈玉顏遇見譚曉忠,兩人有了孩子,盈玉顏便給自己贖了身,但是出於某種原因,她卻並沒有能順利前往王城投奔情郎,拖著孩子無法生活,只有嫁給了那脾氣暴躁的豆腐佬。
在盈玉顏病逝後,八歲的鳳小金先是殺了豆腐佬,在外流落兩年,被大倉山的匪首認為養子,在東南待了四五年,搶了由譚曉忠押運的賑災錢糧,後又發生了譚府滅門案。
“鳳小金一直不肯承認他殺了譚府上下,”柳弦安猜測,“那這件事會不會是木轍乾的?依照他對盈玉顏的迷戀程度,肯定對譚大人恨之入骨。”
梁戍點頭:“有可能。”他這些年一直在追查這件舊案,對譚曉忠的履歷能倒背如流,在二十九年前,譚家子弟的確去秦陵城遊過學。
柳弦安繼續看著口供,驚奇道:“密林深處還生活著另一個部族?”
高林道:“反正馳騰是這麽供的,他還說這回木轍放出鬼童子,就是想誘使我們的軍隊進林。”
這片密林,因為瘴氣深重,一直是木轍用來存放金銀財寶的倉庫,雖說駐軍就近在眼前,但他篤定這裡絕對是最安全的地方——還真賭對了,十余年來,林中一直風平浪靜。
但是三年前,珠寶卻被人在一夜之間搬空了!密林西側是蜿蜒的大琰軍隊,東側入口的機關安然無恙,而南北兩側都是無邊瘴林,按理來說絕不該發生這種事,金銀怎會像露水一樣蒸發?木轍因此勃然大怒,親自率人進入密林搜尋,最後竟在南側的林地中,發現了部族生活的蹤跡。
“他們還短暫地交過手,對方功夫極高,木轍不但沒有找回失物,反倒被打斷了手臂。”
柳弦安道:“所以木轍就專門挑王爺在的時候,放出了鬼童子。”駐軍不可能對這種詭異的童蠱置之不理,誰也說不清林子裡還藏著多少個,想要徹底清除,就只有將軍隊一寸一寸地開進去,這樣藏在其中的部族也就無所遁形。
“無論是我們吃虧,還是對方吃虧,對木轍來說都是筆好生意。”高林道,“畢竟那些孩子對於他,只是無足輕重的一步棋。”
不過這一步棋,目前看來是白下了。
在一個薄暮時分,馳騰在駐軍的押解下,站在林地深處吹響了一枚特製的玉哨。
哨音傳得綿綿悠長,似風卷過林稍,帶得萬物沙沙碎響。
柳弦安站在營地的邊緣,也在專心致志聽著這婉轉的樂聲。
柳弦澈問:“他們就是以此來訓練鬼童子的?”
柳弦安道:“嗯。”
遠方隱隱傳來軍令喝聲!
無數鬼童子從四面八方跳了出來,黑漿般湧向哨音的方向。
馳騰面色發白,抖若篩糠,吹得斷續不成調。
高林微微閉了閉眼睛,咬牙下令:“殺!”
流箭帶火,“嗖嗖”劃破長天。
慘叫聲混著皮肉被燒焦的味道,以及劈裡啪啦燃燒著的空林。
火球滾動,是地府才會有的景象。
最後由一場大雨籠罩了整片山崗。
雨停之後,山下的村民們自發縫製了許多五顏六色的小衣服,掛在樹枝上,風吹過時,就像是有一群輕盈活潑的小姑娘,正在那裡翩翩起舞。
常小秋看著被燒得焦黑的林地,問:“這裡將來應該會開滿花吧?”
阿寧點頭,篤定無比:“肯定會。”
常小秋抱劍靠在樹上,眉眼低垂,看著頗有那麽一點梁戍的影子。
“嗯,那就好。”
第99章
阿寧也將自己新買的小衣服掛好, 便與常小秋一道去了密林深處,與大部隊匯合。
白霧依然蒸騰未散,濡濕地粘在皮膚上, 令人有一種毒液滲骨的錯覺。此時西南已是春暖花開, 連駐軍營地裡都是一片鳥語花香, 但這裡卻依舊是冷而寂靜的,林地深處更是一片漆黑, 一名副官咂舌:“連中蠱的鬼童子都只能生活在林地邊緣,再往深處,真的會有活人居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