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曾是天下氣運匯聚之所,從黃帝垂衣而天下治開始,洛荒之地曾多次成為人類的首都,此為天下之中。
國中之側,都廣之野是建木矗立之地,神人通過建木來往人神兩界,絕地通天之後建木斷裂,再沒長出一寸嫩芽。
“天下之中,洛荒之所。”踏足熟悉的土地,殷許低念一句,檮杌居然有如此野心,是他沒有想過的。
幽幽煙霧從裡面散出,像是幽靈般飄飄搖搖朝他飛去,指引道路。越往裡走,現代化的樓層披上了妖獸的繁複與野性,猙獰的饕餮紋繪製在每一面牆上。
殷許每往裡走一步,越能感受衝天的妖氣,熟悉的令人難受。
“好久不見了,白梟。”檮杌坐在最裡面的領導辦公室,原先的古舊裝潢沒變,辦公桌變成了一把由妖骨製作而成的椅子,坐落在骨堆中間。
檮杌手中拿著一把金絲折扇,掀起薄薄的眼皮露出一雙鎏金色的獸瞳,半張面容躲藏在折扇之後,行握恣意如玉石傾頹,容貌俊美如無雙公子。
他幽幽一歎,倚著扶手的胳膊朝男人擺了擺,手掌早已化作枯骨在袖中露出雪白的色彩。
“到我這裡來,白梟。”
猰貐俯臥在他的座下,不只是墮神猰貐、瘟疫之獸蜚、水獸長右、火獸畢方……它們乖乖跪在他的下方,恭敬的仰望著他的身影。
蜚蛇尾一擺,勾來一把椅子。
平心而論,凶獸之中檮杌真的混得太好了,還有人給殷許端椅子。
殷許表示其他三爹實在太沒用了,檮杌都準備競選妖皇了,其他三個還在當樂子人。
“看來重明沒能從你手裡討得好處。”檮杌似笑非笑,倚著椅子慵懶玩味的看著他,一看這笑眼就有人要倒霉了。
“最近神獸們不太平,為了不想和我們平分天下也算是計策百出,不過招惹了你也是愚蠢。那麽,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呢?”
“呵呵,他們不想和我們平分,我們也不想和他們平分!”畢方激動的扇動著翅膀,眼神灼熱:“少主這是要站我們這一邊了?”
殷許瞥了眼畢方,一隻火鳥……帶回去煲湯好像挺不錯的。
下一秒,檮杌笑眼一冷,瞥了眼畢方,畢方瞬時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懨懨垂頭。
檮杌垂眸安靜的注視著殷許,眼中波瀾不驚,沒有期待也沒有冷意,只是淡淡的注視著,一如之前每次遇見時那般平靜。
他是唯一一個從不要求殷許做什麽的,但殷許也不能從他這裡得到一分主動的好,他就像是逆來順受的河流,任憑殷許靠近也任憑他離去。
直到此刻馬上開戰的危急關頭,他淡淡開口:“公孫獻炸妖獄前與你的對話,你知道我聽見了。”
“確實如此。”
檮杌問他:“那麽,你要與我為敵嗎?”
“您希望我站在誰這一邊?”殷許忍不住發問,這個問題他從三百多年前就想問了。
您希望我站在誰哪一邊?
檮杌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沒有得到答案,殷許沉默了許久,開口:“如果是三百年前,只要您一句話我就會幫您,我曾經想過於你於我,彼此是什麽?但可惜,我已不再尋求這份愛。
我喜歡上了一條龍,對一個地方有了歸屬感,我喜歡他,我想和他結婚……父親,我只會站在他這一邊。”
他的話太直白了,直接是說他沒得到過檮杌的好。
“你這樣對得起尊上的好嗎?!”猰貐瞬時暴怒,猛然起身攻擊殷許。
其他災獸也猛然站起身,面露凶意。
空中白光一閃,一道血線噴灑而出,沒人見到殷許的動作,暴怒的猰貐不敢置信的低頭看著脖間的傷口,轟然倒地。
如此強悍的武力,一下子把災獸們都鎮住了,畢方僵直張開的翅膀,難以置信的目光像是在看怪物。
“明天見面,大概是敵人了吧。”殷許垂眸看著倒在腳邊的猰貐,低頭把它拖了起來,“那麽再會了,父親。”
他不像是來談判的,反而像是來進貨的,拽著屍體就走。
災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檮杌輕笑一聲,歎息開口:“再會了,我的孩子。”
幼鳥終於長大了,要去別的地方築巢了。
這份心情,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欣慰吧……
猰貐的身軀很大,被殺之後血一直流一直流,流過了掌心,流到了地上。
血紅的大掌映在玻璃門上,在閉店的時候,殷許推開了寵物店的門。
將一顆人頭噗通丟到了桌上。
猰貐是人之神,它有人的頭,似牛的身,和馬的蹄子。他是個怪物,是墮落的神明。
而現在,殷許把它的頭擺在了混沌的面前。
窮奇興奮又驚訝的「喵喵」兩聲,瞪大貓眼爬上櫃台,在頭顱上到處爬動,尾巴興奮甩動,舌頭不斷舔舐著唇瓣。
“這是猰貐、猰貐……你竟然!好,好!真不愧是爹的乖崽,哈哈哈……”
一想到曾經的人神被端上餐桌,還是他的乖兒子親自獵捕,和孩他爸打了一架拿回來的,窮奇興奮得獸瞳縮緊成線。
唯有混沌聞到了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