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心境可以這麽複雜,他死死抓著謝景的胳膊。
謝景瞧著王悅不對勁,伸手抱住了王悅,卻忽然聽見王悅低聲開口,“謝景,你、你能不走嗎?”
謝景下意識望了眼表,還沒來得及猶豫,手就被輕輕抓著了。
王悅抬頭看向他,“我隨口說的。”他點點頭,面色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謝景,你走吧,如果事情不重要,你也不會開口,你先走吧。”
“你沒事吧?”謝景皺著眉,抬手摸著王悅的頭髮,“你是不是不舒服?”他看了眼表,實在不行那邊就再拖一陣子。
王悅搖搖頭,“沒有,我沒事。”他抬頭看著謝景,臉色一如尋常,“你自己的事兒也很重要,何況是家裡的事,沒事,你走吧。”
謝景微微一頓,望著王悅沒有說話。
……王樂趴在床沿一覺睡醒,窗外天色已然是漆黑一片,她抬手看了眼表,發現都快晚上十點了。她歪著頭伸了個懶腰,起身往王悅的病房走,腦子亂糟糟地想著,也不知道這個點王悅吃了東西沒?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病房裡一片黑暗,她還以為王悅睡了,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一回頭,手裡端著杯涼白開穿著件病號服的王悅正坐在床上,望著窗外不知道發什麽呆。
“王悅?”
王悅回頭看了眼。
“你吃東西了沒?”
“吃了。”王悅看著那朝他走過來的小姑娘,臉上忽然多了些血色。
王樂在他身邊坐下,“我今晚能在你這兒睡嗎?一個人睡挺瘮得慌的。”
王悅點點頭,“可以啊。”
病房裡,王悅看著窩在他身邊打著哈欠的王樂,伸手輕輕摸著她蓬松的粉色頭髮,眸光一點點沉下去。他轉頭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幕上一輪乾淨明亮的月,流雲千裡,星垂天地間。他忽然記起一幕場景,也是這樣清澈如水的夜,他躺在王家祠堂的屋頂休息,吹著風太過愜意,一不留神睡了過去。夜半涼意侵人,他被凍醒,睜開眼正好撞見風流雲散,銀漢橫空。
千年過去了,晉代衣冠成古丘,王家祠堂早已不複當年肅穆榮華模樣,風月卻仍是舊時模樣。王悅盯著看了很久,看著看著,忽然就一怔。
王家祠堂?
腦子像是過電似的,有什麽東西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渾身一震。就在同一瞬間,帶著濃烈腥味的血迅速地順著他的下巴流下來,一滴滴砸在王樂白皙的手腕上。王樂窩在王悅懷裡,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沉沉閉著眼無知無覺。
瑞士。
謝景插著兜立在風裡,望了眼融匯了古西歐和古中國兩種風格的宅院。
穿得整整齊齊的年輕金發律師筆直地立在門口,端正得像是一具優雅雕塑,已經等了很久臉上卻沒有絲毫的不耐,望見謝景時,他臉上露出極為標示性的微笑,操著一口流利的中文問道:“謝大少?”
謝景掃了眼他,開門見山地問道,“他們人呢?”
金發律師微笑道:“路上耽擱了一些,謝先生和謝夫人怕是要晚些到家。”
謝景聞聲極輕地皺了下眉,那西裝筆挺的金發律師引著他進了門,笑著問道:“謝大少不如先等一會兒,茶還是咖啡?”
“有煙嗎?”謝景淡淡掃了一眼過去。
那律師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有。”
謝景沒有在書房裡坐下,接了那盒煙轉身往外走。這地方不錯,瑞士和法國的交界處,清澈的日內瓦湖靜靜在阿爾卑斯山腳下流淌,宅院就坐落在湖邊,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一汪蔚藍色浩浩淼淼。
那金發律師站在落地窗前打量著坐在不遠處湖邊的謝景,聽說這人才二十歲啊,瞧著還真是不像呢。
一片泱泱金色陽光下,穿著件款式極簡的黑色毛衣的少年隨意地坐在亂石中,他抬眸望著不遠處的蔚藍色湖泊,煙灰四落。
那金發律師打量了許久,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在確認謝景的確是孤身一人過來時,極好的職業素養讓他面上依舊不顯山不露水,但是說真的,說不詫異是假的。怎麽說呢,這位謝家大少爺,的確是有幾分氣魄的。
前些年謝家老爺子死後,遺囑裡寫定,謝家大部分東西全在在這位謝家大少爺即謝老爺子他親孫子的名下,這些年這些資產全在瑞士銀行裡運作,數目說出來嚇人,要說本來這也就是件普通家務事,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分什麽你我。可惜謝家原配夫人死得早,且這位謝大少的親生父親也不是很喜歡這位不怎麽做正經事的兒子,這位謝家大少父親沒隔兩年就又娶了當年在蘇聯讀書時兩情相悅的同窗,育有一雙甚得他歡心的伶俐兒女。倒是顯得這位謝家大少是個外人。
謝家是個大家族,謝家老爺子許多年前因為舊事和自己的長子劃清了界限,這事兒在家族裡鬧得沸沸揚揚,謝老爺子的這位長子就是謝家大少的生父。
謝家人多,隨著謝老爺子的去世,謝家一時風起雲湧。這些年眼見著這位謝家大少年紀漸長不好掌控,謝氏夫婦越來越不放心,謝家人在中國和政治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謝氏夫婦擔心這位素來不怎麽和家裡親近的謝家大少鬧出些什麽事兒來,謝夫人更是一天比一天擔心羽翼豐滿之後和自己的兒女搶東西,謝家諸位叔伯姑嫂也瞧著謝家這位大少爺不滿意,表面上這些日子謝家風平浪靜,實則雲譎波詭處處是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