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了?”王悅扭頭看向黑著臉的曹淑。
“最後一個了。”曹淑平靜地抬手喝了口茶。
王悅本想松口氣,可一瞧曹淑的眼神生生把氣又給咽了回去,裝模作樣道:“我這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瞧著她們個個都好,母親眼光著實不錯!我都挺喜歡!可一聊開了,便總覺得差點什麽,心裡頭不舒服。”王悅極輕地歎了口氣。
曹淑冷冷看了眼王悅,“是嗎?”
“可不是!”
曹淑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後面上已經恢復了波瀾不驚,“最後一個了,袁家的女兒,陳郡陽夏人,我原本沒把她算進來的,袁家在江左算不上什麽高門,可既然你眼光如此之高,別的大家閨秀你都瞧不上,那這個你見一見那也無妨。”
“無妨。”王悅順著曹淑的語氣笑道。
不到片刻,袁家那女兒便到了。
王悅百無聊賴地抬頭看了一眼,正琢磨著善始善終,下一刻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啪的一聲,他立刻拿起那臉盆般大的扇子擋住了臉。
曹淑被他的動作驚著了,回頭警告般瞪了他一眼,袁家小女兒走到了跟前。小姑娘上前行了一禮。曹淑不著痕跡掩飾住了眼中的情緒,輕笑著同她點點頭。
小姑娘年紀瞧著最多不過十歲,東晉尚早婚,這年紀談婚論嫁的也很常見,君不見,建康城多少十二三歲的王公大臣,多少七八歲的童稚夫妻,在場的人分明都習慣了,也沒覺得哪裡不合適。
小姑娘上前一步,跪地行禮,“袁家子參見夫人。”
“坐吧,你便是袁女正?”曹淑請袁女正坐下,看著袁女正身後的幾個人,“這幾位是?”
“回夫人,這幾位是我的兄長與我的表兄。”
幾人均上前向曹淑行禮。
“袁耽,字彥道,陳郡陽夏人,參見夫人。”
“桓溫,字符子,譙國龍亢人,參見夫人。”
短暫地頓了片刻,一道低低的少年聲音響起來,“謝尚,字祖仁,陳郡謝氏人,參見夫人。”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響起,最後一人緩緩上前,聲音不輕不重。
“謝景,字逢君,見過夫人。”
那道聲音響起的一瞬間,王悅的腦海中轟一聲炸開,一瞬間他幾乎有起身拔腿就跑奪門而出的衝動。就在他遮著臉思緒狂轉的時候,一隻手打掉了他手中遮著臉的扇子,啪一聲響,他愣愣的,就這麽猝不及防地直接對上了謝景的視線。
曹淑收回手,眼睛望著袁女正,話卻是對王悅說的,“遮遮掩掩,像什麽樣子?禮數都忘記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王悅的身上,王悅看著謝景,乾笑了一聲。
謝景輕輕望了他一眼,眼中瞧不出什麽情緒。
可就這隨意的一眼掃過來,王悅差點給腿軟摔地上,他忙撐著桌案扶好了自己,慌忙之下抖著手去翻桌案上冊子,下一刻他差點沒把那玩意扔出去!
袁女正是何方神聖?
那是謝景他表妹!年方七歲!袁家那老頭想著攀高枝想瘋了吧!
扭頭看向曹淑,“母親!”他壓低聲音僵硬笑道:“不大合適,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曹淑看了眼王悅,眼神漸漸冷了下來,“你說什麽?”
王悅感覺自己渾身都在冒汗,他望著曹淑的臉,分明感覺到一道清冷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母親……”王悅微微攥緊了手,用只有曹淑與自己才能聽見的話低聲求道:“怕是真的不大合適,太小了!”
七歲!他兩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曹淑看了眼袁女正,小姑娘穿著身乾淨的淡藕色蓮花襦裙,年紀比起剛才那些女子確實是小了些,但是貴在端莊秀氣,端著袖子坐在席位上的文靜樣子,極為賞心悅目。曹淑忽然便覺得年紀小正合適,她能親手教,自己教出來的總比那些個外人要貼心懂事,而且瞧這孩子底子極好,這樣的胚子不多見,即便是不合適,這談一談總無妨。她想不明白王悅慌什麽,望了眼陪著小姑娘前來的陳郡謝家大公子。
王悅若是知道曹淑打量著袁女正在想些什麽,怕是要吐血,據他所知,這位端莊賢淑的袁家小姐那可不是一般人,這位袁家小姐撒起潑來的樣子怕是讓那些所謂悍婦都要汗顏幾分。端莊賢淑?假的!都是假的!
曹淑招了袁女正過來,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
王悅頭皮發麻根本不敢看謝景,從謝景進來的那一瞬間起,他就根本不敢大喘氣。簡直要了命了!他現在就跟那砧板上的魚一樣,橫豎都是等死,不接待袁女正曹淑得弄死他,接待了他晚上回去怕是要得給謝景跪下。
這他娘的是謝景的親表妹啊!
一旁看熱鬧的少年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著茶吃著糕點看著這一幕,臉上刻滿了兩個字,看戲!唯有謝尚面無表情,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沉著樣子冷冷地望著如坐針氈的王悅。
那眼神直白地告訴王悅,“你死定了!你這回真把我堂兄招著了!”
王悅頓時汗顏,下意識搖他那把臉盆般大的扇子想要擋自己的臉。
曹淑那兒卻是同袁女正聊開了,問了幾句之後,挺滿意,她轉頭看向王悅,王悅尷尬地望著手中的杯子,天知道他現在一個字都不想說,光指望著一道雷劈下來,這樓忽然燒起來,他便能跑了,或者他現在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