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未走進大門,遠遠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謝大公子?”
王有容聽見通報迎了出來,在兩人面前站定,他微微一笑,“丞相說了,來者是客,王家想留謝大公子喝杯茶。”
王悅還沒來得及說話,謝景已經點了頭。
“你做什麽?”王悅詫異地看著謝景。
“恭敬不如從命。”謝景淡然道:“走吧。”
王悅下意識想跟上去,卻沒想到,王導讓他回避。他的臉瞬間黑了。
謝景與王導兩人坐在大堂裡談了許久,王悅在外頭一個人等得有些心驚膽戰,忽然感覺肩上被人拍了下,他回頭看去。頓時愣住了。
竺法深搖著扇子對王悅笑,長身玉立,一身的煙火俗氣味道,他拿著扇子輕輕拍著王悅的肩,“怎麽,不認識我了?”
王悅分明很是驚喜,忙回過頭來,“世叔?”
“是我啊。”原名王潛的琅玡王家二公子對著王悅微微一笑,“好久沒見了,說說,想我沒?”
“世叔?你怎麽來建康了?你不是在余杭嗎?”
“你父親邀我來的,我便來了。”竺法深拍了下大驚小怪的王悅的肩,“瘦了!臉上都沒肉了!”
王悅下意識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隨即又笑道:“你什麽時候到的建康?”
“幾天前吧。”竺法深搖著扇子笑,目光卻是落在王悅身後的院子,他往裡頭望了幾眼。
王悅意外極了。王潛自從當年離開琅玡王家當了和尚後,他便再也沒回過本家。王悅實在沒想到會在王家在見著他!要說王悅這位世叔,當年也是長安城赫赫有名的人物,王家二公子王潛,少年風流名滿長安,十八歲時悟禪菩提樹下,一夜觀雪,遁入了空門。這事當年在長安可謂是一樁流傳極廣的佳話。
王悅與這位世叔不可謂不熟悉,他幼年時常去余杭山寺,王潛在那時廟裡當住持,平日裡養養蜂種種花,王悅一來,他便時常帶著王悅去外頭遊山玩水。兩人的關系一直不錯。此時瞧見他,王悅很驚喜。
年輕的余杭僧人手裡捏著頂灰色鬥笠,抬手輕輕往王悅頭上一戴,“站著幹什麽呢?”
王悅猛地回過神來,回頭朝院子裡看了眼,又對著竺法深道:“沒事。”
竺法深盯著王悅看了會兒,忽然笑了下,“有空陪世叔喝杯茶嗎?我帶了點余杭的雨前新茶,你父親都沒喝過的珍品。”
若是擱在平時王悅肯定一口應下,可他回頭看了眼那院子,謝景仍是沒出來,他猶豫片刻對著竺法深道:“世叔,要不晚上我去找你,我眼下……世叔我眼下有些事。”
“你這麽忙?我聽你父親說了,豫州與荊揚一帶你早已經布置差不多了,東南那邊也沒大動靜,此時比得就是誰沉得住氣,你不閑誰閑?”竺法深拍了下王悅頭上的鬥笠,“走吧,去我房間裡喝杯茶。”
竺法深拉著王悅就走,王悅被拽了個踉蹌。
“世叔?”
“走吧!”竺法深攬上了王悅的肩,一把將人往自己的院子拉。
王悅回頭看了眼那院子,終究是拗不過竺法深。
回廊之上,竺法深伸手給王悅泡了杯茶,王悅什麽也看不懂,瞧他鼓搗了半天,最後伸出雙手將茶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沒品出什麽所以然。他尷尬地看了眼滿是期待的竺法深,支吾良久,開口道:“色香味俱全。”
竺法深嘴角一抽,“你當做菜呢?”
王悅低頭悶聲喝茶,沒敢吭聲。
竺法深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對了,你和謝家那後生的事,你父親和我聊了,我聽了覺得還挺有意思。”
王悅的手一頓,抬頭看了眼竺法深,愣了許久,他終於反應過來了,“他找你來,是找你做說客?”他又問了一遍,“不是吧?”
竺法深點點頭,笑道:“是啊!你父親寫信請我來當說客,讓我勸勸你,我來的路上想了好多天,不知如何開口,可你父親又已經拜托我了,我不說一番,你不聽一番,這事咱們倆人都交代不過去。”
竟然真的是請竺法深當說客!王悅一時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王導到底怎麽想的?讓竺法深來當說客,這還是打算勸自己了卻紅塵遁入空門?這未免太可笑了吧。而竺法深竟然還真的答應下來了!
王悅喝著茶看著竺法深,良久才道:“世叔,當說客行,我聽你說!不過,”王悅頓了下,“你能不說佛經嗎?”
琅玡王家的家訓,余杭山寺的佛經,這兩樣是王悅平生最不想碰的東西。
竺法深明顯頓了下,“我又不勸你出家,我給你念哪門子的經?”
王悅猶豫了一會兒,“那世叔你的意思?”
“這麽著吧!我同你講個故事,我們出家人都喜歡講故事,我隨口一說,你隨意一聽,這事咱們就混過去了,你父親同謝家那客人一時半會兒也聊不完,你也不差喝盞茶的工夫。”
王悅一點點轉著手中的茶杯,“世叔你說。”
竺法深笑了下,清了清嗓子,“二十年前,長安城有戶外地來的富貴人家,家底豐厚,令人欽羨。這家有位閑散公子,托祖上功德,吃穿不愁,二十年來活得瀟瀟灑灑,自以為是一號人物。既是洛陽金粉故事,這故事裡頭怎能沒有美人?這平生順風順水的富家公子瞧上了家中的一位婢女,美人如玉,君子無雙,兩人一見傾心,互贈雙鯉,不久便私結連理,故事要好聽,那自然不能沒點波折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