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掀開轎簾走出去與迎面走上來的大臣寒暄,命人扶住了幾位老臣先坐轎回石頭城驛丞休息,他正與人說著話,忽然他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隨意地回頭看瞥了眼。
不遠處的直道上立著個熟悉的身影,一隻修長的手撐著竹紙傘,王悅直勾勾盯住了那眉疏目朗的男人,隔著魚貫而入的朝官,兩人的視線猛地撞上了。
古道西風,微雨黃昏。
王悅看著那筆直立在樹道路上的人,徹底懵了,他盯著謝景轉不開眼了,連面前的大臣喊他都沒聽見。
謝景的腿……他的傷好全了!
謝景望著那立在石牆下癡愣的朱衣少年,眼中忽然溫柔了起來。
王悅久久都不敢回神,直到王有容輕輕拉了他一下,王悅猛地反應過來,強迫自己別開了視線,攥緊了手。
人多眼雜,王悅沒敢多看,僵著頭別開了視線,耳尖卻是一片通紅,他抿著唇,與迎面走上來同他打招呼的朝官點了下頭,余光卻是一直瞟著謝景,他看見謝景朝他走過來,男人撐著傘緩緩從自己身邊走過,離得最近的那一瞬,王悅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有如戰鼓聲聲。
結束手頭的事後,王悅忍住了飛奔去找謝景的衝動,先去回了王彬,王彬非得留他吃飯,他推辭不了,在他那兒隨便吃了點冷食,又留下同他商量了幾件事,兩人一開始談便有些忘記了時辰,等王悅從王彬屋中出來的時候,天色都暗了,陰雨天也看不見星子,他要了盞燈,借了把傘往外走。
詢問了侍從,他終於在午夜時分站在了謝景的門口,王悅看了眼熄燈了的房間,眨了下眼睛,低著頭沒說話。
終於,他彎著手指輕輕敲了下門,“謝景,睡了嗎?”
話一出口,王悅自己先一愣,他的聲音沙沙的,像是淋雨受涼了。王悅有些給自己嚇著了,他長這麽大,傷受過不少,但還真的從沒生過病,一場都沒有。
王悅呼了口氣,又敲了下門,“謝景,你睡了嗎?”
裡頭沒有聲音,睡得這麽沉?王悅低聲道:“我進來了啊,謝景……”
王悅推門進去,聲音戛然而止,他在房間裡四下看了眼,有些詫異。
人呢?
大晚上,外面還下著大雨,城中亂成這樣,他在這時候出去了?
王悅冷靜了一會兒,若是出了門,守在外頭的侍衛應該會同自己說,所以人還在這裡。王悅回身便外走,在昏暗的府邸裡四處轉著找人,他也沒什麽方向,瞎轉悠瞎找,找了不知道多久,王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晃到哪兒了,從廊下踩著水沿著長階走下來,抬眸的一瞬間,忽然,他的腳步猛地定住了。
雨夜中,有道清瘦身影立在樹下,竹紙傘一片乾淨素色,那人聽著動靜回頭看了眼。
王悅不知為何手極輕地抖了下,手裡的燈都沒提住,啪得一聲摔在地上熄滅了,沒了燭光,周圍一瞬間更加昏暗,風雨如晦,他盯著那人不自覺呆住了,連說話都給忘記了。
謝景忽然笑了下,“過來。”
王悅頓了一瞬,忽然衝入了雨中,他走得太急連手中傘都沒撐,直接狠狠撲過去撞上了面前的人,一把抱住了他。
謝景順勢就摟住了他,夜雨無聲,人靜無言。
房間裡,王悅坐在床上盯著謝景看了大半個時辰了,他的眼睛亮得驚人。他是真的高興,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
謝景也沒想到,兩人見面的第一個晚上,他做的第一件事會是給王悅煎藥。
“我今日才發現你比我高。”王悅潦草地在自己的頭頂輕輕劃了一道,“高這麽多。”
謝景聽著王悅那濃重的鼻音,將手中的藥湯遞過去,“是嗎?”
王悅接過了藥碗,頓了下,把手往上又移了點,“這麽多。”他忽然頓住了,不著痕跡地轉開了話題,“你今晚在外面做什麽呢?”
“很多年沒走了,出去走走。”
王悅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喉嚨莫名有些發緊,“你當初怎麽會墜馬?你不是冒失的人啊。”
“意外罷了。”謝景抬手碰了下王悅的臉頰,“喝藥吧。”
王悅見謝景沒有想說的意思,也就沒繼續問下去,他抬手喝藥,喝了幾大口後,他湊近了謝景低聲沙啞道:“說實話,這些日子有沒有想我?”
謝景現在已經習慣了,點了下頭,抬手揉了下王悅的腦袋。
王悅眯了下眼問道:“有多想?”
“你怕是不會想知道。”謝景摸著王悅的頭髮說著話,語氣低沉而溫和。
“不啊,我想知道啊!”王悅忙道,“說啊!四下又沒人,我又不笑話你!你放心,我肯定不笑話你!我也不說出去!”他湊近了些,“所以你平日裡都是怎麽想我的?”
謝景看了他良久,終於低聲道:“想聽你哭出來。”
王悅頓了下,抬頭盯著謝景看了會兒,“我最近……有哪裡得罪過你嗎?”他不記得自己什麽地方得罪謝景了啊。
謝景聞聲抬手輕輕摸了下他的頭髮,眼神有些暗,“把藥喝完,藥裡我放了兩味安神的草藥。”
王悅立刻低頭把藥喝完了,將空碗放在了床邊的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