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忍一時都辦不到,我如何信你?”王導輕輕掃了眼王悅,開口道:“做父親的不能不替兒子打算,你可以為了別人豁出去,我卻是不能真的讓你豁出去,我自然要為你留下後路,你與郗家女兒那樁婚事照舊辦,過兩日郗璿住進咱們家,我會幫你拖著,今後如何,便瞧你的本事。”
王悅望著王導,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籠罩了他,胸口沉甸甸的,起身的那一瞬間,他忽然瞧見了王導頭上的白發,喉嚨一緊。
當年塞北揮斥方遒的書生,終究是空老了江南。
王導老了。
這認知王悅心中莫名一酸,他確實是夠不孝。他什麽都沒說,能談到這地步,已經是在意料之外了。
王悅沒再說話,退出了書房。
王悅走後。
王導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坐了會兒,抬手給自己續了杯茶水。
不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王導抬頭看去,瞧見一身雪色縞素。
王有容走進來,手裡拿著疊冊子。
王導接過來翻了翻,忽然便笑了,他按下那冊子,抬頭看向王有容,“有容,我問你件事。”
“丞相,你問。”王有容望向王導。
“你覺得,謝陳郡是個什麽樣的人?”
王有容頓了一會兒,低聲緩緩道:“骨子裡是個相當冷血的人,很沉得住氣,”他抬頭望著王導,“若論廿載榮華,謝家不及王家,若論今後烏衣巷富貴人家,江東怕遲早是陳郡謝氏的天下。”
王導聞聲,忽然一笑,“後生可畏啊。”
第75章 聯姻
是夜。
輾轉反側的王悅披了衣服往外走, 他站在烏衣巷婆娑樹影下, 不遠處便是謝氏的府邸,他看著那燕尾飛簷,一直看到了天色將明。
他到底也沒走上前去敲門, 天快亮的時候, 他退了兩步, 負手低頭緩緩往回走。
謝家庭院中。
謝景立在窗前寫了一夜的字, 忽然聽見敲門聲響起,他執筆的手微微一抖,抬頭看去。
青衣的侍從走上前朝他行了一禮, “大公子, 王家世子來過了。”
“他人呢?”
“走了, 在外頭站了一晚上, 沒進來。”
謝景眼中有輕微詫異一閃而過,良久, 他緩緩地擱下了筆。
郗璿搬入王家的那日,烏衣巷的公卿貴族全都知道了。郗家大小姐排場真是不小,光是箱子就帶了兩百多隻,侍從從秦淮河一直排到王家大門前, 她入了王家,二話不說直接命人將東西搬到王悅院子裡頭。
王悅中午從尚書省回來的時候,望著那水泄不通的院子,整個人都懵了。
“王長豫!”
一道驚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王悅回頭看去。
郗璿衝上前, 一把拽住了王悅的胳膊,“你沒事吧?我聽說你淹死在漢水裡頭了!你沒事吧?手如何了?”
“沒事,沒事。”王悅忙往後退,將自己的胳膊從郗璿手裡扯出來,結果剛扯了一半郗璿又狠狠抓住了,手腕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銳利至極的疼痛,他猛地呼了口氣,“松手。”
郗璿忙反應過來,“抱歉啊,我給忘了,你沒事吧?”
王悅哪裡有閑心同郗璿敘舊,看她這臉色便能瞧出來郗大小姐過得分明是很滋潤,哪裡像是記掛他死活的,他輕輕甩了下手,“這怎麽回事?”他指了指自己那連門都快封住了的院子。
“我搬過來與你同住啊!”郗璿刷一下抖開衣擺坐在了一隻箱子上,“你父親請我來的,說是我願意住多久便住多久,我正愁沒地方住,這不是正好?”
王悅扭頭看了眼那一院子箱子,又看了眼翹著二郎腿的郗璿,嘴角一抽,幾日不見,郗大小姐的臉皮那真是厚到堪比老城牆,鐵刷子都刮不開。他好整以暇地抱手看了會兒,問道:“瞧你這架勢,你今晚是打算和我睡一間房?”他掃了眼那正往自己屋子裡搬東西的侍衛,“住手,等會!”
“別理他!繼續搬!”郗璿衝著那侍者喊道,她轉頭看王悅,“有何不可?君子坐懷不亂,你作風若是正派你怕什麽?”
王悅嘴角一抽,扭頭便往院子外走。
郗璿眉頭一跳,忙從箱子上站起來,“王長豫你哪兒去?!”
“屋子留你了,我這種小人睡書房。”王悅擺擺手,回頭看了眼郗璿,“惹不起你,我走。”
郗璿嘴角一抽,刷一下提起裙子便追了上去,“王長豫!你回來!”
王悅回頭看去。
“你到底想幹什麽?”王悅耐了悶了,你說若是郗璿喜歡他,那她折騰便算了,可郗璿分明瞧不上他,這一出又一出的戲到底演給誰看?
郗鑒?王導?女人心真是摸不透。
郗璿攔在了王悅跟前,忽然笑開了,“聽說你最近遇著點麻煩?這麽著,王長豫,我也遇著些麻煩,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你要什麽?”
郗璿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道:“我要嫁你。”
院子裡忽然一陣詭異至極的安靜,王悅看都不想多看郗璿一眼,抬腿便往外走。
“回來!”郗璿伸手攔住了王悅,不知從哪兒變出一疊書信,她摩挲了下,書信刷一下展成了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