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立即著手去安排,動作很麻利。
三日後,夜晚。樓船安靜地停泊在秦淮邊,雪壓了一船,王悅仔細叮囑了下面的侍從,又把腰牌和書信交給了領頭的那王家侍衛。最後,他拍了下那年輕侍衛的肩,低聲道:“路上小心點。”
那侍衛深深望著王悅,拱手抱拳,“是!世子!”
王悅點了下頭,回身看向月夜中的巷子。
等了半夜,遲遲沒人過來。王悅立在船邊,輕輕拍了拍身上的雪,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不知等了多久,月夜中終於有腳步聲響起來,王悅抬頭看去。
小巷子裡走出個高瘦的男人,寬大的兜帽遮住了臉。
王悅眯眼看了一陣子,風雪有些大,他一時瞧不清那人的身形,隻覺得那人又高又瘦,直到那人朝他走過來,風鼓起兜帽,男人抬頭望了他一眼。
王悅清晰地聽見腦海中一道弦裂聲,他怔在了當場。
年輕的男人望著他,“宮裡頭臨時出了些事,來晚了些。”他看了眼那雪夜秦淮,“你送我一程?”
修長的手輕輕揭開了兜帽,年輕的大晉皇帝站在大雪中,他望著王悅。
王悅怔在原地半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然猛地衝上去一把將那人拽進了巷子,“你過來!”
一入巷子,王悅刷一下將司馬紹狠狠掀在了牆上,“你瘋了啊?司馬紹!你是個皇帝啊!你跑蕪湖去幹什麽?”王悅猛地抬肘將司馬紹壓在了牆上,額頭上青筋都冒出來了。
司馬紹瞧著王悅半晌,抬手輕輕拍去了王悅肩上的雪,“我得去看看。”
王悅盯著他,君臣之禮全喂了狗,他難以置信地問道:“司馬紹,你是有病嗎?你出點事怎麽辦?你讓我們喝風啊!”
“正因為此事事關重大,”司馬紹垂眸望著暴怒的王悅,眼中一點點暗下來,“我得過去。”
“你去個屁!”王悅終於沒忍住喝了一句,“我看今日誰敢放船!我要他的命!”
司馬紹聞聲盯了王悅許久,沒說話。
王悅深吸了口氣,抓著司馬紹的領口,終於再次狠狠用力將人扣在了牆上,“我去!我去蕪湖!你回宮等我消息!”
司馬紹望著王悅頓住了,良久,他被壓得低低咳嗽了聲。
王悅低吼道:“出不了事!我去!你回宮等我消息!”
司馬紹抬手似乎想要去碰王悅的臉,卻又不著痕跡地轉為掃了掃他肩上的雪,小巷子裡逼仄而陰冷,沒有什麽光亮,司馬紹望著那壓著自己的人,眼見著王悅轉身往外走,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王長豫!”
王悅回頭看去。
司馬紹望了他許久,終於低聲道:“一起去吧,要是死,一塊死了算了。”
那聲音有些漫不經心又有些倦怠,王悅乍一聽見他的話,簡直不能相信這是司馬紹能說出來的話。
這他娘的是人話嗎?
第90章 鄉音
上船的時候, 王悅覺得自己離名垂青史就一步之遙了。司馬紹要是在路上出點什麽事, 他就跟著青史流芳吧。
江潮卷著雪把船往外推,船夫抬手掛了盞明黃色的燈,一聲哨響, 船順流逐了出去。
夜半時分, 王悅望向船頭, 年輕帝王坐在木板上撐著膝蓋眺望大雪中他的江山, 衣袖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王悅回身往船篷裡走,他從案上抽出張紙開始寫信。
王悅停筆的瞬間,正好司馬紹揭開簾子走進來, 王悅抬頭看了眼。
司馬紹冷淡地望著他, 問道:“鬼鬼祟祟幹什麽呢?”
王悅嗤笑了聲, 將信封好了, 打算明日靠岸停泊時寄出去。“我安排了人接應,到蕪湖後, 你跟著我,轉一圈後我們盡快回來。”
司馬紹倚著船篷洞口打量了王悅兩眼,“若是這一路上沒出差池,你居首功, 事成之後,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什麽都成。”
王悅相當不屑,剛想開口說句什麽,忽然回過神來了。他望向司馬紹, “什麽都成?”
司馬紹臉色不變,“我覺得成的,如放過王敦之流的,便不用說了。”
“……”
司馬紹望著王悅,“說說看,想要什麽?”
王悅一時竟是不能確定此人是不是在耍自己,良久他才開口道:“那你能讓我打一頓嗎?我忍了很久了。”
司馬紹頓住了,他忽然大聲地笑起來。雪吹進船篷沾在他肩上,他笑得沒能停下來。年輕的大晉皇帝許久這麽笑過了。
王悅的眼神都不對勁了,把信往兜裡一塞,自己扭頭就往船艙後頭走。
抵達蕪湖的那一日,天氣恰好放晴。
王悅一到蕪湖便著手安排,動靜太大容易引人注意,又加上司馬紹執意要親自勘察兵馬虛實,王悅攔不住他,最終只能咬牙陪他夜探軍營。這下真如司馬紹之前所說的,若是死,那就一塊死了算了。
王悅之前在王敦軍營待過一段時日,對軍營的布置以及士兵分配都比較了解,他弄來了兩套低級士卒的衣服,一件給司馬紹,一件給自己。
關於司馬紹此次微服出行,知道內情的人寥寥無幾,萬一出了差池,兩人都沒法脫身,王悅自知他絕擔待不起,於是事前把能準備能安排的都倒騰了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