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既是急病,不可耽誤,你們快去吧。”
孫澔已經迅速收拾好藥箱,對蔡旻一點頭,跟著蕭皓就往外走。
蔡旻望著一群人匆匆離去的身影,想了想,她回頭見房間內各類典籍灑了一地,頗為凌亂,便隨手將一本書拾起來,一張藥方從夾頁中飄落出來,她下意識接過看了眼,目光忽然停住,又撿起另外幾張方子仔細看了看。
當初趙慎昏迷不醒,她與孫澔在鄞州一起照料他,也跟著學了一些醫藥知識,這幾張藥方顯然不是開給趙慎的,蔡旻想起剛剛蕭皓急切的神情,心中忽然閃過去一個念頭。
孫澔在國公府忙了兩個多時辰,好在沒出什麽大事,天快亮時,他交代完蕭皓,想要先回宮,一出門卻發現有輛馬車停靠在街對面。
侍者提著燈過來接引,孫澔背著藥箱走過去,簾子被一隻手揭開,他忽然愣住,“娘娘?”
蔡旻道:“先生的藥方遺留在宮中,我怕有用,便為先生送過來。”
孫澔接過那幾張方子,看了一眼,他是個大夫,倘若連自己的藥方都記不住,也別再行醫救人了,他再次看向對方,“多謝娘娘。”
蔡旻道:“那侍衛身體如何了,可曾脫離危險?”
孫澔道:“暫時已無大礙。”
蔡旻道:“他得的是何急病,看用藥很是凶險?”
孫澔沉默片刻,對上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眸,終於道:“舊日行軍打仗受了傷,拖到今日,成了沉屙,又加之心有鬱結,便一股腦兒催發出來,暫時倒是不傷性命,只是若一直久治不愈,恐怕終究會心力耗竭而暴亡。”
蔡旻袖中的手瞬間動了下,“先生可有治愈之法?”
孫澔搖頭,“舊傷拖累,積勞成疾,除非徹底卸下重擔仔細調養,否則藥石用盡也終究枉然。”他停了停,“也就這四五年了。”
蔡旻很久都沒說話,終於道:“孫先生,他於社稷有至功,又是我與陛下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人,我們心中始終惦念著他,還望先生務必照顧好他。”
孫澔道:“醫者仁心,我盡力而為。”
蔡旻不自覺別開頭去,仿佛是在思索著什麽,孫澔見她如此,心中有了個念頭,李稚一直對外封鎖消息,絕口不提自己的病症,他知道李稚有苦衷,但作為醫者他更清楚一點,病是拖不好的,今日或許是個機會,他問道:“娘娘聽說過一個人嗎?”
“先生指的是?”
“前大梁行中書令,謝珩。”
蔡旻顯然沒懂他為何忽然提起其他人,“我記得他,他是南梁中樞重臣,謝照之子。”
孫澔道:“我聽聞他與國公府淵源頗深。”
蔡旻眼中劃過一絲不解,“有何淵源?”
孫澔搖頭,“我也只是詢問病情時略打聽過一點罷了,真要我說卻也說不出什麽,不過娘娘也知道,這些所謂緩慢發作的病症,月寒日暖,煎熬人壽,多也是一種心病。”
蔡旻沉思許久,“我明白了,多謝先生。”
孫澔一拱手告退,也沒再說什麽。
孫澔的暗示已經十分明顯,蔡旻想打聽謝珩與李稚的往事並不難,她只需詢問蕭皓便是,第二日,趙禕心血來潮聲稱想要學射箭,蔡旻便以此為借口召蕭皓入宮,請他喝了一下午的茶。
蕭皓應召而來,他很快就發現蔡旻有意打聽,一直不怎麽說話。
蔡旻道:“二殿下可曾叮囑過你,不許對外提起謝大人?”
蕭皓想了想,李稚隻下令不準泄露病情,確實沒說過不準提謝珩,在蔡旻的勸導下,他也漸漸松了口,說起兩人過往之事,一說便是一整個下午。
蔡旻剛開始並未察覺到太多異樣,聽得久了,漸漸感到一絲不對勁,直到她聽見新朝建立後,李稚極力挽留謝珩留在雍京卻無果,這種奇異的感覺愈發強烈。
“二殿下與謝大人,私底下交情如何?”
蕭皓忽然沉默,蔡旻一直望著他,他終於道:“交情匪淺。”
蔡旻對著那雙從不說謊的眼睛,她突然間就明白過來了,這兩人之間並非是知己之情,而是生死相隨的真情,所以謝珩離開後,李稚才會一病不起,她再次想起孫澔昨夜語焉不詳的“心病”二子,腦海中一大團疑問驟然間煙消雲散。
蔡旻終於道:“你繼續講述吧。”
蕭皓離開後,蔡旻坐在大殿中,久久不曾說話,她緩緩抬起手支住太陽穴,望著案上壓著的那張藥方,原來如此。
趙禕進入宮殿時,正好看見母親一個人坐在暮光中,她走上前去,“母親?”
蔡旻望向女兒,視線停住。
趙禕不明所以,蔡旻拉過她的手,輕聲對她交代了幾句話,趙禕雖然聽不大明白,但仍是點了點頭。
是夜。
趙慎來到朝華殿時,正好看見趙禕低著頭站在大殿中央,一副認命受訓的樣子。蔡旻命宮侍取走案上擺著的箭囊、長弓、還有羽箭等物,趙禕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東西,眼角似乎含著淚花,但仍是沒說話,只是將頭壓得更低。
蔡旻道:“自古以來沒有女子修習騎射的道理,你已不再是蘋州鄉野的小丫頭,你如今是雍京城的公主,倘若你仍是像在鄉下那般野蠻任性,會丟了你父皇的顏面。”